小丫头没有跟进来。
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因他低着头,故而看不清他的五官。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看过来。
这一张脸果然俊美,五官精致如刀刻,翩翩只似画中人。高挺的鼻,如峰的眉,薄薄的唇……偏偏哪里都透着几分冷漠。他脑袋微微偏着,于是天青色的发黛一根落在约约肩头,一根缓缓拟在背后。明明已是青年沉稳,奈何因这无意之举有了几分少年顽皮,他只是穿了件寻常富贵公子穿得起的深蓝色锦袍,腰间一个佩饰也无。漆黑如墨的发也没有冠已任何代表身份地位的玉冠金冠,只由一条天青色发带束着。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人长得好自然是穿什么都不会差!
怕是瞳孔都不争气地大了几分,心中大叹:原来襄亲王是长这个模样的呀!果然不负那上佳的气质和清逸身影呢!
当真是被惊艳到了。
我被这探寻的目光看得一时有些心虚,默默收敛了眼中惊异,寻了他下首的椅子坐了。抬手给自己倒杯茶,讪讪道:“你来了。”
过来的时候,我曾认真想过该以什么样的语气与这位未婚夫君说第一句话,那么这第一句话又该说些什么?而顾生顾姑娘是那么个随意性子,且未婚夫妻的话,应该会比较随意吧?
这一次,他收起了草虫,认真打量我一番,眸光流转间似有艳艳璀璨光华,复而浅浅一笑道:“生生,你今日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我甚心虚,怕被这人瞧出端倪来,一双手不经意间握紧了杯子。
他又道:“你没有向我问安。”
问安么?原来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并不只是小丫头说的感情一般而已。
客气如斯?生分如厮?
“啊……这个……”我忙起身,一个大礼方行了一半,那略带笑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其实……你平时也不怎么向我行礼问安的。”
我“……”
我努力压住心中的火,从前到底没这样被人耍过的。罢了!我涵养好,我不计较。坚持行完大礼后,我便坐在一旁灌茶败火。宇文初瞟了我一眼,像是在同我说话,又像自言自语:“方才阿静说你一个午觉睡起来不大对头,似是忘了些事情。找人请我过来瞧瞧。唔,果然……”
心中一紧,我微微凑过去顺着他这个果然想听他能果然出个什么来。
“果然,也还好。就是……”
我又侧了几分,顺着这个就是,想听他能就是些什么来。
“就是,比以前好诓了几分。”
我“……”
言罢,他唇角微勾,长长的睫毛仿似两片轻羽微颤。是了,是笑颤……。我径直换了个大茶缸,继续罐茶灭火。
之后,彼此默了片刻,又默了片刻。将他手边热茶彻底给默凉了。宇文初抿了一口杯中凉茶,微蹙了几分眉,起身准备回府。
我亦起身送他到门口。
临走时,他才一本正经道:“先前你提解除你我婚约之事,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这是先父与你父母生前唯一的心愿。你与我纵是做不了那恩爱夫妻,能相敬如宾过一生也是不错的。”
解除婚约?
“还有,还是记不起来什么事情便找个郎中来瞧瞧,是否害什么病了。必要的时候,可以来问我。”
我还在解除婚约那里惊着,他后面的嘱咐只听到了个前后。于脑中连起来就是:还是记不起来,可以来问我。心里是郁闷的,可我不敢乱说话,生怕一张口便漏了馅。于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打发他走了。
何以见君子?
这是我第一次凝视初初的背影。明亮,孤独。他在那个位置,又经历了种种磨难才长大,本该如刀锋清冽,如冬夜漆黑,若冰川冷漠,似剑影无情。后来种种证明,他也确然是那样的。何以我却看到了他的温暖皎洁,善良可爱。
我不晓得先前顾生为何要与宇文初解除婚约。既然现在,今后,我是顾生,那么这种事情就不能也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