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果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疑道:“自然是燕国了!是昌和年间,昌和十二年,皇帝是宇文谨。小姐你可别吓我,怎么……怎么连这都忘了呢?”
哦,皇帝还是那个皇帝,日子却不是那段日子!
昌和十二年?夏日?我是睡了半年么?何以这些人会将我误认为什么顾家小姐?等等,做生意的顾家!
“我问你,这是京城生意遍及全国的那个皇商顾家?”
她点头称是。
“那……那朝中那个唯一的女史官,陆颜呢?她在何处?”
姑娘忽然以袖掩口,面露悲色道:“陆大人半年前冬日为人杀害,弃尸道旁,离魏丞相府不过一个巷子转弯的距离,甚惨甚可怜。小姐怎的又问起这事?”
我面容怔怔,颓然一气不再看她。
罢了,罢了。原来真是死过一回!那么现下,算是……重!生!了!
她过来扶我,一双巧手揽过我的发,叹息道:“小姐得空还是二公子陪个理,念两句好话哄他一哄吧。”一面将黛色的发带替我系好。
我抬眼看她,一时间思绪太乱梳理不清,只是心里想着,你既念我是小姐,这主子似的脾气得空定是要先与你改改。
好在她并未领会我心中所想,并着沉默安静的另一丫头甚识相地退下了。
我确实该一个人静静,理理这乱麻。好在眼下我晓得自己,这个重生的自己是个谁了。
顾生。方才包了泪的臭小子正是小我一又半岁的同父同母的弟弟,顾微。
初看这两个名字时,我亦以为是搞反了。一个男子,叫顾微。他逛青楼的时候,姑娘们难不成贴在他身上,叫他微微?旁人只怕以为这楼里客人忒少,生意也忒淡,两朵金花不甘寂寞自行并蒂了!
我能注意到顾生和顾微,实则有一番渊源。这渊源放在如今,我倒不愿意主动提起。想来总是一把辛酸泪,心上再插两刀。
是半年前的冬日,雪夜,正月十五。月亮盘子一样挂在天边反着银光。
宫中,百官聚在清宴殿,小皇帝摆宴,庆个什么团圆。
彼时,我司个五品官阶,乃是个小小史官,亦是唯一的女史官。朝野之上,很不受待见。
故而,那团圆宴上,我是没有资格露脸的。这其实也是个倒霉的开始。
平时,我并没有机会去藏书阁里待多于一个时辰的。是日,侍卫太监什么的大多去了清宴殿,我于是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我举着个灯笼,爬了一半梯子去找告老还乡的那些个老朽写的札记和闲暇时候打着瞌睡写的野史。通常它们被含蓄地写在没机会呈给皇帝看过的流传不出去的正经史册里,或者偷偷塞在高阁,还心安理得。
我却一向对个野史什么的感兴趣,因为有趣同时有另一种真实。
屋里只有我这一处一点微光,外面亦算得上亮。门外一团黑影蹿过,接着一声凄厉猫叫。
“哐当”一声闷响,而后噼里啪啦的,半个小架子的书为我撞散了一地。
我忍着个痛,忙把歪在一旁的灯笼扶了扶正。顾不上其它,只管尽量轻手轻脚拾书往架子上胡乱地放。
我怕猫,私心觉得这东西长得再可怜可爱,也是阴得很,是以并不喜欢。
心中一悸未消,书勉强放回了去。拎起灯笼再将地上照照,却瞧见架底露出半个草纸模样的旧信封来。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心中惴惴将它拾了起来。
乃是个装了东西的信封。
忖思片刻,我小心翼翼踱到门前望了望月亮,月亮此刻只羞答答地露了小半张脸,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了。地上已是一层细碎落雪反着柔和的白光。便吹了灯笼,蹑手蹑脚离开了藏书阁。
那封信揣在我的胸口,乃成了个高高悬起的匕首,忽上忽下,要扎不扎的。我一颗小心脏也跟着七上八下。直到出宫回到我的小院,一颗心才将将平静几分。
我颤着手掌了灯,又颤着手打开那让我好奇一路的信封。
还未看到信之内容,却有种要窥探皇室秘辛的感觉。
果然,果然给我吓了一跳!
写这信的确是个老朽,还是我那几多年前递了一封辞官奏折,潇洒地告老还乡后便不知所踪的师父。
师父他亦是个不大受欢迎的史官,是先帝尚在位在世时的史官。
我能走上这一条路,亦是为师父所教化提点的。师父对史的刚正严谨和为人的随意各为我学了一半儿。
信是师父亲笔,我跟着他学了十年,打死也不会认错。
信中的的确确交代了一桩皇室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