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夏季。
入耳蝉鸣或是蛙叫,总之聒噪得很。我猜想自己大约是在一个临湖的亭子坐着,掠过水面的风清清爽爽,亦将我这一颗闷热的心吹得凉了几分。
我醒了,却因睡太久,不愿睁开眼睛。
身旁伺候的丫头窃窃私语得紧,细听却不是能引我一听的东西。俄而,那女儿家私语顿无,四下静默一如往日梦中,却总觉得有那么一个人默默深深地将我望着。
我竟被这不知在与不在的目光望得有几分难受,于是犹豫要不要睁开眼来也将这人望上一望。
发丝一松,身旁丫头突然笑出了声。
我怒得睁开眼睛。
“姐姐,醒醒!”
他手里握着我黛色发带,高高举起,正得意洋洋地将我笑看着。
那一张脸生得英俊,我这不争气的,居然气消了一半?
“二公子也忒淘气了些,瞧小姐的发丝可是尽数散开了。”站得离我近些的丫头笑道,她和这个扯我发带的小东西似是熟悉得很。我回头瞅了眼披散双肩的发丝,因为过长又是坐在亭子边倚着个柱子,险些荡入湖水之中。
心中一时郁闷,于是继续生气,怒视这胆肥的小子。
他脸皮甚厚,却是一丝悔意也无。反倒凑得又近了些,蹲在我身旁,一双手将发带捧过来,堆着笑,撒着娇:“姐姐气了?从小我这般你是从来不气的!”
他这声“姐姐”唤得我脑中一轰,似醍醐灌顶,终于清明了几分。
“你唤我姐姐?谁是你姐姐!”
“你……你啊,阿姐,一个午觉而已,你竟也能睡得将我给忘了?”臭小子哭笑不得,一张英俊小脸被我逼得向后撤了一点,动作维持得,嗯,略艰难。
我觉得几分不对,身边人与环境都太过陌生,叫我心中没底。一时间亦判断不出形式于我有利没有。那段血腥的,残酷的过往忽然又浮出脑海。
这大约是梦一场吧?我一面不懂声色地瞧着唤我姐姐的小子,一面悄悄用手拧了把大腿!
啊!痛痛痛……痛……痛啊!!!
所以,是真的了?!
然而我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嗯,换了身份?终于被亲生爹娘接回家当小姐了?难不成……嫁了?
可是他叫我姐姐,又不是娘子。况且他看起来似乎十六七岁的样子,嗯……再不济也不会给人卖了当童养媳吧?
啧啧啧啧……亏我还自诩是个学史的正经人家,一天到晚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日光偶有些烈,我眯了眯眼睛,见这小子没有走的意思,也不敢随便说话被他瞧出端倪来,心思一动遂很懂事得服了软,慈眉善目地扶起臭小子,哦不,是英俊公子,好声好气:“好弟弟,我怎会忘了你,不过是头有点痛,懒得去记得了。你快告诉我这里是何处?我是谁?你又是谁?”
英俊公子一怔,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忍着让他将我当作烧坏了脑袋。
“不热啊?”他悻悻撤回去,又去摸自己的。
我打开他的手,道:“你不说是不是?”
他哭笑不得。
“哼哼!你果然在外面混得长本事了,连家姐的话也不听了!”这话出口,连自己都讶异,何以能够入戏入得这般快?
两个丫头脸色难看得紧,臭小子一张脸更是难看得形容不得。
不好,我大悔。怕是真说错了话,诓不出话来了。
接下来,真是活了许久也没见过的精彩。放以往,定是要拊掌大叹的。
那臭小子居然含了包泪,跑了?
这十七八岁模样的臭小子……这包泪……算个什么?
我惊得一时合不上嘴。
和臭小子很熟的丫头皱眉过来,一脸无奈模样与我道:“小姐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公子万万听不得这个的。”
“听不得……吗?”我只敢发出蚊子哼哼一般大小的声音。这定是场梦吧,怎么仆人都是打横走路教训规劝起主子来了?
她叹了口气,与我语重心长道:“自小姐十二岁时,老爷夫人过世,顾家上下,内外生意均是小姐再打理,公子自然亦是小姐照顾大的。公子是淘气了些,却从来都是贴小姐心的……”
我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她:“等等等等,这是燕国没错吧?如今是个什么年间,谁做皇帝?”
醒来的时候,我有留意身边这几人的打扮,与我印象里燕国男子女子的打扮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