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淅沥秋雨后，几阵秋风渐起，空气中弥漫着寒气，我不由拢了拢素白衣衫。待梳洗完毕，尚衣侍儿季蕤堆笑询问：“公主，今日做晓霞妆可好？”心湖悄悄漾开欢喜，我忍不住微笑，“你也会描晓霞妆”侍儿笑意更深，“奴婢知道晓霞妆乃周宣帝为公主所创，京师女子到现在都争相效仿。”

话毕，良久沉默。不过刹那，眼内又是热泪盈盈。李啊，你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我如何能忘怀往日恩爱。

季蕤慌乱下跪，口中连连呼错，“公主殿下，奴婢失言。”

“从今往后，都只为我做晓霞妆，画长眉，梳惊鹤髻。”我语气坚定吩咐尚衣侍儿。

“喏，公主。”侍儿敛眉。

我闭上双眼，任凭季蕤灵巧的双手在我面上描画，思绪似青鸟一般，殷勤探看，展翅向恍如隔世的过往。

李即位后，因为国事繁忙，他常常在武德殿批阅奏章，忙到半夜。我初入周朝后宫，住在徽音殿。因为担心他忘了按时晚膳，这日傍晚，我吩咐御厨房熬了碧粳粥，又做了几样消夏的时令小菜，吩咐贴身侍女琼芝和季兰捧了食盒，兴高采烈地向武德殿过去。一日不见李，我的思念就像早春时分连绵不绝往来天地间的细雨，扯天扯地的不安分。

刚走到武德殿门口，陪伴李左右的黄门内侍边敛眉向我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上现在可还在批阅奏章？”我急急发问。

“禀皇后，皇上打从今日午后就一直在武德殿读书，不曾外出。”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李，按捺不住心内的欢喜，我别过身向侍女笑语：“琼芝，季兰，把食盒给我吧。我亲自给皇上送去。”步入武德殿，昏暗烛火中，李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我笑生两靥，忍不住加快脚上步子，口里唤着李：“三郎，臣妾来侍奉晚膳了。”

我只顾着手上食盒，却不知为了避开蚊虫扰人，掌灯宫人在李四周围摆放了透明如无物的水晶屏风。

“皇后娘娘小心！”耳边回响着宫人急促的声音。

我心内低呼不好，鬓边已不慎撞上水晶屏风一角，霎时血流不止。但手中还紧紧护着食盒，只怕洒了碧粳粥。

轻抬睫羽，李满是担心的脸庞就在眼前，他打横抱起我，着急道：“快召太医！”头晕脚软的我紧紧贴在他的胸前，鬓角汨汨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龙袍上丝绣的海水团龙图案。“孟姜，有朕在，你别怕。”双手勾住他的脖项，我下意识地颔首。

待到把我抱到殿内深处的寝宫，李小心翼翼地放我到榻上，紧张道：“孟姜，有朕在，你别怕。”嗅着李身上熏香笼出熟悉的青草芬芳，看着九五之尊的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擦净额角的鲜血，心下一阵感动，歉声道：“三郎，妾身愚笨，扰了你读书。”

李的双眼满是关怀地凝视着我，他的吻温柔款款的落在我的眉心，双臂紧紧把我拢入怀，“傻孟姜，你与朕，永不必说歉意。”长舒一声，他柔声向我耳边，“你可知朕刚才有多担心。朕的皇后若是被一扇屏风毁了绝世容颜，朕真是要心痛死了。”

感觉到李在我耳边呵出热气，我娇嗔道：“三郎如此孟浪，真叫妾身害羞。”他坏笑着凝视我的双眸，双眼笑作两弯新月，“在朕眼里，孟姜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我微微撅唇，担心道：“若是妾额角留下伤痕，三郎还会待孟姜一如往昔？”

鼻尖微微吃痛，李修长的手指轻轻刮过我高挺的鼻梁，用力把我拢到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若果真如此，朕当效仿张敞画眉，为朕的孟姜亲做画饰。”顿一顿，他坚定道：“即使孟姜容色衰减，朕此情不移。”

一语成谶，我鬓角的伤在痊愈之后仍然留下如新月般的伤痕。为了替我遮掩伤痕，李用朱砂与胭脂为我在两鬓边描上如朝霞将散的痕迹，又为我画长眉，再亲手为我挽发梳起惊鹤髻。此事在后宫被传为一段佳话，宫中女子都争相在两鬓边学着我的伤痕，描上画饰，称为晓霞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