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轻疾,落花满地。
车内之人双目微阖,静静听着天地之间的风吹叶落,莺飞草长。
“公子,萧大人一行的马车已出了视线,渐行渐远了,要不要继续跟着?”青书侧眸,望了一眼身后纹丝未的帘帷,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这种行车速度,公子那单薄病弱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住?来时一路悠哉,不慌不忙,这回去反倒好,逆风急行,紧随萧何其后百米之距,不敢懈怠。
这一来一回的情况何以大相径庭?不就是韩信坐在了那马车里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怕他弄丢了不成?青书小声嘀咕着,面露不满之色。
“不用了,已经入了巴蜀,天亮之前就能与汉王大军汇合了,改为匀速吧...”张良淡淡开口,微垂的眼睫悄然挡住了眸中的一抹黯影。倾城的月光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落下一层清皎,亦将那张毓秀绝伦面容映得愈发的苍白无色。
那气息明显有些急促不畅,听得青书心头一凛,生生腾起几分恼意来,“真搞不懂汉王是怎么想的,这种捉人的体力活儿怎么就委托公子前来,这番舟车劳顿的,只怕到时抵达了新都南郑,公子只剩半条命了...”
“呵,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闻言,张良轻轻一笑,如梨花映雪,落了一地的华光。
“我是怕玉墨姐姐,回去之后又要数落我照顾不周了,这回不扒了我一层皮才怪呢!”青书唉声一叹,几分可怜。
“这么说来倒有些危言耸听了,玉墨她最疼你了,又岂会舍得如此?”
“那可说不准,这玉墨姐姐为了公子你,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张良笑容微微一敛,眸中有如深山云雾缭绕般的东西辗转而过,拂过无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要尽心而为。于情于义,我都不能让他此会的担忧成为现实...这种时候的汉军,已经不能再出乱子了...”就在青书以为身后再无声响时,帘内传来极低的一声轻叹,细不可闻,却又直入心扉。
他当然知道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是刘邦,这么说,汉王还真是担心萧大人会同韩信一起走了?
“这么说,萧大人还真有可能一去不返?”青书略显吃惊,随后又追问道。
“担心总会是多余的,可君王总是会防微杜渐,以做到不容有失。萧大人的忠诚不容有疑,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替汉王留住良将。萧何与韩信,就是汉王的左膀与右臂,谁都不可以少...”那声音连贯,沉稳,亦是不容置疑。
“哦?左膀右臂?那公子你是什么呢?”青书扬了扬眉,惑然问道。
“我?”帘内之人微微一疑,望了一眼寂渺无痕的黑夜,声音缥缈而轻远,
“一世逍遥云天外,也无风雨也无晴...”
月光无垠,寂夜无声。
良久沉寂,韩信像是重拾信心般又朝沐颜歌靠了过来,几分小心翼翼,几分忐忑不安,
“喂,你生气了?”
不待他说完,沐颜歌一个绣花枕头便精准无误地狠狠砸向他,韩信反应迅捷地闪到了壁檐一侧。
沐颜歌扶壁坐起,伸展了下四肢,依旧是酸麻无力。她在计较什么,生气什么,她自己亦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头顶是乌云密布,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出了咸阳宫那张虎口,如今又要被不明不白地送往汉王大营那口狼窝,她能说自己是流年不利么?
在她沐颜歌的印象里,张良是白富美贤智贵,韩信是高富帅忠义信,刘邦嘛,顶多一猥琐大叔。对于这个暗藏着狼子野心,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汉王,沐颜歌自小便无好感。作为一个怀揣着英雄梦的少女,她从内心倾慕敬仰的是豪气冲天武功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那里,有像她这样年轻人尽情泼洒的一往不悔的青春。
若去的是项羽那里,说不定她还会暗自窃喜一会,可偏偏是刘邦,叫她如何不唉声叹气、郁闷难遣?
“喂,问你话呢?”韩信眉眼带笑,不依不饶。
沐颜歌冷冷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姑娘有名有姓,你左口一个‘喂’,右口一个‘喂’,不觉得很没礼貌么?”
“总算开口了,还以为你哑了呢!对啊,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敢问姑娘贵姓?”韩信就势附身,浓郁醇厚的男子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鼻端面庞,像是夏日午后炽热的阳光。
沐颜歌微窘,玉颊似火般瞬间燃烧起来,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似雪如霜的月色将沐颜歌红霞飞绕的小脸渲染出了几分奇异的妖冶,竟让韩信瞬间有些看呆了。他忽然发现这女人亦是有几分姿色的,虽不是清艳至极,却足已惑人。
“你,你是脸红了么?”
韩信发觉自己的呼吸陡然变得微重起来,他这是怎么了?是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有了非分之想么?
“你干嘛靠这么近,都要闷死人了...”
那女人忽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韩信体内迅速蹿起的温热又惊然降了下去,他挪了挪身子,随口附和道:“这,确实是有点热...”
空气瞬间流畅了不少,车里的温度也随之归于正常。
韩信却有如一朵漂浮在半空的浮云,一时间失去了着落的方向。他这是春心浮动了么?可这对象...太不应该了...
“我叫沐颜歌,记好了...”那女子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像是树上刚落下的枣儿...清脆的,还带点凶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