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苏云卿执了妆台上的朱笔,蘸了蘸胭脂盒里的朱砂粉,对着铜镜细心地描抹,不过一会儿,仍是拿了素巾擦掉了额上那朵描了一半的凤尾花,怔怔看着铜镜中那张娆好的面容。
“三长老说我与您长得极像,只是少了额上那抹朱砂,如今我将它添上我的额头。一样的花,可怎么却又不像你了呢?娘……”
仙童进来催了许多次,她仍描描擦擦不满意,要绾宁来讲,她那脸就算比不了叶玄书那妖孽,可也算得上天上地下只此一家,就是画花了脸,那也还是美到心尖尖儿上了,只是她的心思,又有几人了解呢?
“您的眉描得那样好,怎么就那么小气从不为女儿描一次呢?”
……
“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
“娘亲……”
……
“我的手艺虽比不上你娘,却也是算好的,不如我来为你描眉吧,云卿?”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清香自门外袭来,轻风拂着那人的衣裳,笑意盎然。
“上神。”她匆忙起身行礼,却被他拉住。
“说好的不拜,怎么又忘了,记性这么差怎么当上的城主?”叶玄书扶着她在妆台前坐下。
“我……”
“你别说话,我来说。别人家的姑娘有娘描眉画额,主持天祭也有人指导,就连那个自小没娘的娇弱公主风垂月,也有天都的帝后手把手地帮着教导,而你,明明有娘亲却只能一个人学一个人弄,连个问的人也没有,委屈了不是?”
那股声音温润得让人落泪,轻意击中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头。
“你……”
“别问我怎么知道怎么多,我可是上神啊,比你多活了好多好多年,懂得多也正常嘛。怎么?这就要哭鼻子了?堂堂女君怎么像个要糖的奶娃娃,哈哈……”爽朗地笑着,他伸手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拢在耳后,静静地看着她。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苏云卿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却又被他的下一句话惊住,愣了许久。
“云卿,以后我来为你描眉。”
朱笔伸舒辗转,盒里的砂粉被碾了又碾,轻微的触感使她觉得有些痒,她看着铜镜中那张脸,在另一只手的笔下鲜活起来,一描一抹一画,每一笔都那么温柔。
屋外清风徐徐,屋内暖意融融,他们像成婚许久的平凡夫妻那般静静相望着,看那朱砂将她装点到绝色。
催促的小仙童进门见了这幕,愣了好久后笑着掩门退出。
“咚、咚、咚”
谷中大钟响过三声,众人理理衣襟面向祭坛站好,几百双眼睛盯着祭坛下的石阶尽头,直至一抹红出现。
那是绝世无双的倾城的红,胜过初冬的腊梅,胜过温热的血。
她着花纹繁复、画满祭文的长袍,层层叠叠包裹住娆好的身材;她戴古玉打造的头冠,夜空下比月色更明亮清澈;她执代表三界至高地位的帝印,将天地的华光尽皆吸纳。
身前的道路两侧种满灵木,飘扬的花瓣为她铺路,微风为她鸣曲,灵鸟为她称颂,彩蝶为她起舞。
她眼神肃穆,朝着祭坛走进,那份浑然天生的威严令人目眩。
“她真美。是吧,大哥二哥?”左右瞟了一眼,绾宁微微抬起头看向那个款款走来的人,低声问。
连循抬手将她的头压下示意她噤声,虽然他们身处排列的最末端,却也时时不能没了礼数,绾宁咬着下唇点点头,让自己忍住不出声,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内,她也是懂得听话的。
两人在一旁动静着,丝毫没发现身边的异样。玄衣的俊逸男子稍稍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抹红。那是他内心深处触不得的懊悔,一如刺入她身的那一剑,红的慎人,却又美到极致。
“是,很美。”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苏云卿一步步走上祭坛,直到站到最高处的石阶上方才停步。举目望去,灵谷四周包裹在一个柔和的光圈中,圈内万物生长、百鸟齐飞,纵然夜晚也有千种风情、万般姿态;圈外山峦绵延江河浩荡,百里之内莫不翠树荫荫花红柳绿。
抬眼,楚天开阔,星河明亮。点点星辉倒悬天际之上,闪闪发亮、熠熠生辉,似画家绝笔的千古传奇,又似琴师弦下闻之啼血的万世绝唱!
俯首,众人低头微俯肃静不语,唯自己一人身处浩荡之中,身处百人之上。
高山仰止、九曲回肠!难道不叫人心动,难道不叫人震撼!
若身处于此,心中不热血激荡沸腾不休,却是辜负了这般风景吧!
纵使苏云卿是女儿身,此刻也不自觉地被征服,那颗心,那腔血,仿佛也热了,也沸腾了!
“这……便是万物之源天地之本了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