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春日郊游
辛弃疾
春动酒旗风,野店芳醪留客。
系马水边幽寺,有梨花如雪。
山僧欲看醉魂醒,茗碗泛香白。
微记碧苔归路,枭一鞭春色。
辛弃疾(1140—1207),字幼要,号稼轩,南宋著名爱国将领与浪漫主义词人,一生戎马抗金中,饮酒高歌,时发慷慨之论,但也不乏郊游野趣之作。这首词即是如此,写他骑马踏青,野店醉酒,山寺品茗,妙趣横生。
总而言之,唐宋文人的社会生活中,诗酒风流是一个重要的方面。而酒,往往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饮酒,在唐宋诗人的情感世界中,找到了创作灵感的媒介,想象丰富的奇妙载体。杜甫说:“醉里从为客,诗成觉有神。”陆游说:“诗情恰在醉魂中。”辛弃疾说:“醉时拈笔越精神”,苏东坡更直呼酒为“钓诗钩。”他们都有李白、张旭式的艺术创作感受,说明酒之于诗,功莫大焉!
除此之外,酒对于诗歌创作的情绪引动,环境气氛的薰陶也具有独特作用,酒对于诗歌创作的浪漫主义风格更是情有独钟。可以说,没有酒,就没有李白,没有苏轼,没有陆游,中国古代的浪漫主义诗歌将大为逊色。
酒为诗侣,诗见酒魂,诗酒联袂而行的历史演进,在古人心目中积淀为一种逻辑模式:饮酒必须赋诗。不论是群饮行令,还是自斟独酌,诗情都应该是酒兴的必然产物。这种诗酒风习,在唐宋以下的元明清社会也得到传扬。让我们再看看这一时期的几首诗曲:
中吕·阳春曲·知几(之三)
白朴
不因酒困因诗困,常被吟魂恼醉魂。
四时风月一闲身。无用人,诗酒乐天真。
白朴(1226—1312),字仁甫,又字太素,号兰谷。身当元代异族统治时期,寄居金陵,以诗酒自娱,始终不仕。他是元代著名戏曲家,散曲俊逸清丽。这首小令的主题是及时行乐,明哲保身,将生活之乐寄情于诗酒。但却常常在饮酒作诗时,因吟不出佳句而苦恼。这种真率之情,别具一格。
把酒对月歌
唐寅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唐寅(1470—1523),字伯虎,明代著名书画家,能诗文,自恃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他仕途失意,流落江湖,那位七百多年前已“仙去”的李白,便成为他心目中的偶象。这首诗,仿效李白“把酒对月”的真趣,于朗吟间倾注了无限景仰之情,并借以自况,傲视群伦。
九日坪上(之二)
李贽
坪上无花有酒钱,谩将沽酒醉逃禅。
若言不识酒中趣,可试登高一问天!
李贽(1527—1602),号卓吾,别号温陵居士,明代著名哲学家和文学批评家,也是明代中叶浪漫思潮的代表人物。李贽并不十分擅酒,但“人召之酒则赴”,成为爱“逃禅”的佛徒,屡屡破戒。这首诗写他在北国太行山麓友人家重阳登高,虽叹无菊花可赏,但幸而有酒买醉,可以聊宽乡愁,并领悟酒中之趣的洒脱情味。尾句“可试登高一问天”的浪漫奇幻,秉承了李白、苏东坡的风格。
酒不仅具有催发诗人创作灵感的作用,对于其他艺术家,也具有激化兴奋的功能。晋代大书法家王曦之兰亭雅集,曲水流觞之中醉书《兰亭集序》,成为千古佳作。后来他清醒时又试写了几百次,都不能达到那种上乘的效果。唐代书法家怀素、张旭,醉书狂草,也成为妙笔绝品,后世难及。这一类艺术创作的灵气与原因,只可能在酒中去寻找。
对于文学家和作家,酒也有类似的激化创作的功效,明清时期尤甚。著名的文学作品《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每天著书均离不开酒,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贫困日子。一部《红楼梦》,可以说是酒液中浸泡出来的作品,其中充满了关于宴饮、配酒、酒仪、酒德、酒趣等知识与描写,都写得十分精彩。有人统计,全书120回中,共出现“酒”字580多次。从第1回甄士隐中秋邀贾雨村书房饮酒起到117回邢大舅、王仁、贾蔷等在贾家外书房喝酒止,直接描写饮酒的场面共有60多处,平均每两回就要写一次饮酒。这样的情例在明清其他小说里也能找到。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描写关羽温酒斩华雄,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以及桃园三结义等,都借助了“酒”作传媒与线索,来铺写情结与文章。施耐庵在《水浒传》中描写景阳岗武松打虎,以店家劝阻饮酒,“三碗不过岗”相烘托,更显其醉后英雄本色;描写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也以和尚饮酒,不守清规来加以反衬,增添其传奇色彩,给一代又一代的读者,留下了至为深刻的印象。这类文学作品中散发出来的酒文化韵味,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如此诗情,酒意,和弥漫酒香的文学作品传到日本,受到日本人民的喜爱和欢迎,在中日友谊和酒文化交流中誉为佳话,是很自然的事情。
最后,让我们回到诗酒情结这个主题上,再欣赏清代诗人、驻日外交官黄遵宪先生在东京写下的酒文化诗篇:
不忍池晚游诗(之七)
黄遵宪
薄薄樱茶一吸余,点心清露挹芙蕖。
青衣擎出酒波绿,径尺玻璃纸片鱼。
黄遵宪是日本人民熟悉的朋友,他在东京上野游玩时写下的这首诗,既反映了日本民俗喜爱清酒与生鱼片的情趣,也透露出中日饮酒文化一衣带水的交融关系,是今天中日酒文化交流的一个历史见证。
附记:本文是作者1996年赴日本出席坂口谨一郎(1897—1994)先生纪念馆成立大会——“日本与中国的酒文化”,在会上演讲的中文稿。文中参阅、汲取了各诗词名家赏析研究的成果,尤其是蔡毅先生的观点,限于文章体裁,未一一注明出处。
摘自《中华传统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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