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简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林师傅。”他记得工牌上的姓。
老人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继续吃馒头。
陆知简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保持一点距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
老人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拧上水瓶盖子,才缓缓开口:“今天,火候控制得还行。”
陆知简浑身一震,转头看他。
老人侧着脸,夕阳的光照在他皱纹很深的脸上,那些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但眼睛很清亮。
“您……您知道?”陆知简的声音有些干涩。
“知道什么?”老人反问,眼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知道你开会汇报?知道你想出三个方向?知道那个陈总喜欢听‘炼丹’的比喻?”
陆知简说不出话。
老人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站起来:“年轻人,路还长。今天只是小火试炼,往后还有大火、武火、文火、温火……火候差一点,丹就废了。”
他拿起清洁工具,准备离开,又停下,回头看了陆知简一眼:
“不过,你内鼎的质地,比我想的要好一点。至少,没裂缝。”
说完,他推着车,慢悠悠地走了。
陆知简坐在长椅上,久久没有动。
夕阳完全沉入楼群之后,天空从橙红变成深蓝,第一颗星星在远处亮起。
他终于站起来,向地铁站走去。
脚步很稳。
因为他知道了一件事:他走的这条路,不是幻觉,不是自我安慰。
是真的。
而且,这条路上,已经有人在看着他了。
回到家时,七点十分。门一开,就闻到鸡汤的香气。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回来了?洗洗手,马上吃饭。”
“好。”陆知简放下背包,先去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血丝少了,眉宇间的疲惫感淡了。连母亲都看出来了:“你这几天,是不是睡得好了?”
“嗯,调整了一下。”陆知简盛汤。
饭桌上,母亲忽然说:“对了,今天下午,社区医生来家里了,做老年人健康随访。”
陆知简心里一紧:“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关节炎,血压有点高,开了点药。”母亲说得轻描淡写,但陆知简看到她揉膝盖的动作。
“疼得厉害吗?”
“还行,能忍。”母亲给他夹菜,“你工作忙,别老操心我。”
陆知简低头吃饭,心里却翻腾起来。
那团暖意,在他体内稳定地存在着。既然它能缓解自己的疲劳,那……能不能也缓解母亲的疼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晚饭后,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陆知简收拾完厨房,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妈,我最近……学了一点按摩手法。”他尽量让声音自然,“要不,我给你按按腿?”
母亲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你会按摩?别把我这把老骨头按散架了。”
“我轻点。”
母亲卷起裤腿。她的膝盖有些肿胀,皮肤下能看到淡淡的青紫色血管。
陆知简把手轻轻放在她膝盖上。
触感温热,皮肤有些干燥。他能感觉到皮下的僵硬,像一块正在慢慢失去弹性的橡皮。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然后,他尝试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引导那团暖意,从自己的手掌,流向母亲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