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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帝要大宴群臣,为我接风。
我挑选宫殿的时候,选择了三百三十天的离恨宫。听说那里最安静,只有一位避世已久的神尊。或许我的初衷是为了抓住曾经的温柔吧。三天的时间,我去了曾经的家,现在的天界禁地奈河。有些小仙娥同我说,奈河底下埋着的是不得超生的冤魂,任何神仙靠近它;都会被其中冤念所悲恸,那儿是个折人仙寿的地方。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三足金乌准备飞回西山之时,我带了一壶梨花醉到奈河。
这枯寂的河水下是否埋着我的亲人?浪花拍打起水涟,宛如声声泣血的控诉,令人动容。我轻轻摊开手掌,以为自己能握住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曾经的一切都变做岑寂的虚无。娘亲,父君,哥哥;我沈家枉死的所有人,我沈晚必将夺回曾经的一切,还沈家一个公道。正当我暗自腹痛伤悲之时。
合着水波拍打激流的声音,一道极为清寒的声音绵绵响起“不得长相守,青春夭舜华。”如此悱恻的诗句,却被她念得冰冷寂寞。
我有些好奇,这天界禁地奈河竟有人敢来,不由接道“旧游今永已,泉路却为家。”
“是谁?”声音还未落地,青衫闪过,倩影已翩然至足下。四目相对之下,眼前闪过的竟是曾经锦瑟流年是谁,于三千桃林翩然起舞,水舞云袖,番逞窈窕之花,眸色粲华倾世?
那树下抚琴的白衣男子眉眼温文清颜,他道“璎儿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桂影斑驳,金橙做酒,我醉得一遢糊涂;只听到“晚晚这性子太要强了些,学学璎儿的柔顺才好。”
“璎儿,我要赴战,此去一别;替我照顾好晚晚。”
那一夜,梨花寂如雪,他念“生当复来归。”她念。“死当长相思”
那时候,我没有看到他眼角的泪珠,也不知那是他身为兄长曾对我最温柔的一面。
那时候,我也没看到,一向静若扶风疏柳的女子;褪去以往温情柔弱,眼里是一片坚毅;似乎是要代替哥哥守护我。
旗开得胜,金鸡鸣朝那日,我换了漂亮的衣裳拉着青璎站在城楼;满心欢喜,最终等来的是他的青鸾玉佩。
“晚晚,以后还有嫂子保护你。”
那个和我有着一样年纪的姑娘,被我叫做姐姐的姑娘,那个我曾一度嫉妒哥哥宠爱的姑娘…她在我面前,如玉的脸上笑意盈盈,一点一点陪伴我走过青涩少女时光。很多时候我都会忘记,她比我更爱哥哥,她比我更柔弱,更需要保护。她是我的嫂子,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九重天上的泫汶仙子。
沉默,沉默,奈河上的沉默让人窒息。仿佛是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对面的她会转身离开 “晚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两万年的沉寂,我以为内心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然而此刻我只能低下眼睑;埋起忧伤。
她的手有些凉,牵上我的手让我有片刻恍惚,悠悠升起隔世之感。我们沿着奈河一路走,一路说,我告诉她我的经历,我的一切……她很多时候是沉默的,娴静的侧脸一如当年般莹润,只是那曾经流转着华彩的眸子,那曾经被哥哥誉为眸色倾世的灵气,现如今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有很多人,很多事,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最终找不到原来的样子……
“嫂子,你若累了,就换晚晚来保护你。”奈河尽头无归崖处一株粉翼如蒲的合欢树下,我的眸子对上她的眸子,能看到的是夜一般的黑色寂寥。粉色花瓣悠悠迎风而落,飘在水上,落在崖底,尽是肆意张扬。她肩膀微微抽泣,一把狠狠将我揽住似是要抓住整个世界。有什么东西迅速在我肩膀上氤氲开来,衬着这无边花色和悲鸣,我竟升出一点点温暖,绝望里绽放的烟火远比绝望更无奈。
你还有我可以依靠,而我什么也没有。
出了九重天,我将已经在我怀里哭得睡过去的青璎抱回紫辰殿。我到殿门口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湮没,取而代之的是温凉清漠的月色袅袅。临走时,我才想到一件事情,随即问了她的侍婢式薇“你可知三百三十天住的是哪位尊神么?”
许是月色迷离的缘故,我觉得她的脸白了几分。“是西泽帝君。”
“哦。”我点头待要离去。
在将要出门口时,她略有隐忍的声音才不高不低,却清晰分明的响起“晚蝎神君,那位神尊听说脾气古怪的很。”
“恩,式薇,照顾好你家小姐。”
古怪么?于我正好是个避风港,因为他的古怪所以才如此清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