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双红透了的眼睛。
那是三千条不想活了的烂命。
“官爷。”
那个之前被朱五盯着吃饭的汉子,此刻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铁锹,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脸上没了一点卑微,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死灰。
“俺知道你们厉害,俺知道你们杀人不眨眼。”
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来,往这儿捅。”
“反正俺娘也被抓了,俺家也被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要是不让俺下山救人,你就现在弄死俺。不然,俺就是爬,也要爬回城南去咬下那帮畜生一块肉!”
“对!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怕个球!反正都是死!”
人群开始涌动,像黑色的潮水,要把那几十个锦衣卫淹没。
朱五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在发抖。
不是吓的,是急的。
他太清楚这帮人要干什么了。
这三千人要是拿着铁锹镐头冲进南京城,冲进应天府衙门,那就是造反!
那就是谋逆!
到时候,不管他们有多大的冤屈,朝廷的大军一到,全是肉泥!
而且……
朱五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不仅是冲着流民来的,这是冲着殿下来的!
有人要把殿下的煤场变成暴民的窝点!
要把殿下仁义的名声,变成纵容流寇攻打京师的罪名!
好毒的计!
“都给老子站住!”
朱五扯着嗓子嘶吼,“你们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应天府既然敢抓人,早就张着口袋等你们钻呢!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铁锹!人家手里拿的是弓弩!是长枪!”
“那咋办?难道就在这看着?”
老马抬起头,额头上全是血泥,
“官爷,您是有身份的人,您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们认。可那是我们的爹娘老婆啊……”
老马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还没捂热的银镯子。
“这是殿下发下的银子,这是给大伙儿过冬的。”
“现在,戴镯子的人没了。”
老马举着镯子,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
“我们就想问问,这世道,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五看着那个银镯子,看着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心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突然收刀归鞘。
“谁说不让你们活?”
朱五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老马面前,一把扶住这个摇摇欲坠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