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上的女子瞪着一双美目怔怔地盯着帷帐顶,好一会,眼神才聚焦。眨了眨眼睛想坐起身子,却感到一阵眩晕使不上劲。有些僵硬地扶着床边慢慢支起身子,用手捻了捻眉心。须臾,捏着眉心的手一顿,她将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芊芊玉手细细长,如同凝脂的颜色,很久很久以前她对自己的手也是极满意的。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飞快地卷起帷幔,赤着足奔向铜镜。
刚下地的时候,被锦被绊住了脚,似是因为刚醒体力不济,她几乎是踉跄地爬到梳妆台。她看着铜镜里映着的年轻容颜,抓住铜镜边的手几乎要抠进去,绷得露出了青筋。她感到不可思议,不可能发生的一切真的发生了!她想笑又想哭,想大喊又似哽咽般,一张脸生生给扭曲了。
脸贴着铜镜,似是被它的凉气安抚,情绪安定了下来,手指慢慢放松,将铜镜放下。四处打量,果然不错,是她的闺房。
精雕细琢的梨花木床,足以睡下三四个人,纱幔低垂,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一直只是个摆设。毛毯上随意支着一把凤尾琴,红木的梳妆台,首饰被整齐地收到盒子里。香炉里升起丝丝袅袅的熏香,卷裹着纱帘,弥漫整间香闺。不可置否,这是一个极其奢华、少女的房间。
她觉得有点冷,身上仅穿着薄衫,用脚勾向不远处被她拖到地上的被子,胡乱地裹在身上。她沿着梳妆柜缓缓坐下抱住双膝,摸着没被酒色侵蚀的脸颊,感觉有泪滑过。她不应该哭啊,重回到及笄之年,她应该笑!狠狠抹去泪水,以后只有自己,决不能轻易掉泪!
坐的时间太久,身子僵硬的很,靖安站了起来直直地走向窗边,“哗”的一声推开雕着花开富贵的朱窗,冷冷地看着层层叠叠屋檐衬托下远处更加巍峨高耸的皇宫,不自觉指甲嵌进肉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银辉将她镀成一尊雕像……
卯时,丫鬟按例给九殿下拭面擦身,靖安躺下没多久,入睡很浅,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
“古翠,其实我觉得殿下这样子、大家是不是都落的轻松呀。”声音清脆带着微喜,略带征求地说。“碧蓉,仔细你的嘴巴。”低促而严厉。声音清脆的少女“呲”了一声。听到丫鬟的对话,靖安不禁冷笑,她这两个大丫鬟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两丫鬟见到主子倚在床头听声转头看来,显然已是醒了。穿着对襟红边白袄的女子愣了一下,便把盥放在面盆架上,上前跪在靖安面前。穿着青袄的少女却在门口局促地一顿,见古翠已经跪下,便也急急忙忙将毛巾挂好,跪在古翠身旁,从始至终低着头。
“碧蓉,是哪个管事教你拿着脑袋对着你家主子。”声音平淡不带感情,却让少女不寒而栗,不安地抬起头,只见她家主子直直地望向她,清冷的目光让她忍不住颤抖。
这是一张还有些稚嫩的面容,虽说不上多么娇美,但胜在面庞白净,笑起来倒也甜甜地惹人怜爱。相比之下,白袄女子的面容显得逊色不少。靖安将视线从碧蓉发间别的白梅移开,看着快熏完的香淡淡地问:“我睡了多久?”不说病只说睡。
“殿下已睡了十四天。”古翠答。
整整两周。靖安望向碧蓉吩咐道:“弄些吃的来。”见殿下并没有责备反而命她做事,心想着殿下虽然性情古怪,却还是更依赖自己,瞥了古翠一眼得意地离开了。见碧蓉关门离去,靖安这才转头仔细打量剩下这个垂眸、表情平淡的丫鬟。
“古翠,你可知罪?”没头没脑上来便是这么一句。
“奴婢知罪。”没有一丝犹豫惊讶惶恐,说然便叩首贴于地上。
“何罪?”说实话靖安只是想知道她这个大丫鬟会不会依旧面色不改,并没想到她真会认罪,倒来了兴致。
“奴婢没有在殿下醒来第一时间守在殿下身边,望责罚。”声音诚恳,倒像是真的希望受到责罚。
“古翠,对于我醒来,瞧着你、并不是十分惊喜。”这句话没有问向碧蓉。古翠顿了一下,答道:“殿下醒来,奴婢自是惊喜。”“哦,是吗?”明显是让她解释了。下面这句话接的没有一丝犹豫,“殿下生奴婢生,殿下死奴婢死。”殿下若是活着,手下的人才可能活着,殿下若是死了,她近身服侍的人一个都逃不了。靖安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这样说反而觉得她真实。
“古翠,以后你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大丫鬟。”古翠听后猛然抬头,一向无波的眼里竟含着泪,双手相扣行万福礼,哽咽道:“谢、殿下。”见此靖安内心很是复杂,重活一世才见人心芙蓉,多么可悲。古翠是家生子,从小伺候着靖安,本应是最为信赖之人,但是后来自己见碧蓉人甜嘴甜,做事也灵快,而且还有做糕点的好手艺,便将她从二等抬上了一等,也就是近身丫鬟,之后便渐渐淡用了古翠。
见碧蓉拎着食盒回来,古翠连忙拭了拭眼角。靖安拈了两块糕。吃完后吩咐道:“收拾收拾,去金銮殿。”想必她醒来的消息,宫里那位应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