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着磨着,这些信条也就逐渐写进了他的骨子里,再难抹去。
而慕容凌...
与他何其相似?
都是那轮转辗转之下,命盘空隙的遗孤。
既然慕容凌来到了他的身边,便让慕容凌得到一丝人味吧~
曾经,琼华派的教条,玄霄的淬炼,大哥的管束,让本就板正的他,真的成了“仙”。
菱纱曾问过他,有什么事是他想去做的。
他回答菱纱,做一个剑仙。
然而,这么一件事,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不是他真心实意想要去做的事。
这...
是琼华派告诉他,他应该去做的事,应该当做一生追逐的梦想,应该去完成的目标...
可...
这么一个目标完成之后呢?
这...
虽然他做到了对菱纱的回答,却永远也没法做到菱纱的期望——一定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剑仙啊~
因为他早已在泥泞里剥脱了最后一丝温情。
若不是因为菱纱,他想,他恐怕这一生都不知道人世到底是怎样的色彩了。
慕容凌当然明白,慕容家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但他心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呢?
父王母后极是疼爱他。
大哥也待他极好。
知晓他怕冷,便早早地就为他做了狼皮的垫毯,又给他做了狐裘披风。
那些狼皮和狐皮都是大哥亲自去给他打的。
亲自盯着司衣坊的做。
又亲自送到他手上。
这还嫌不够。
到了冬日,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在他上床前半个时辰推掉,亲自给他焚上安神香——天冷了他没有安神香便一点都睡不着,用似火炭一般的身子把被子捂热了,才将他捉上床,抱着他入眠。
温暖得到的太多太烈,一时间换做了布衾冷似铁,他怎生不觉得像是将心头剜了一块肉走呢?
现在,又一下再感觉到温暖,他...哪里能控制住这般思念和伤感的泪水呢?
不过,也哭了快半个时辰了,再怎么这委屈也蒸发了很多。
若再这般下去,倒是要惹人笑话了~
慕容凌缓缓收了泪,从紫胤怀中钻出,跪坐好,一双琉璃般的眼睛,还发着红,湿漉漉的,却目光已经恢复平静,恭敬地施上一礼:“抱歉,前辈,是我失态了。”
看见慕容凌此番情态,紫胤也大致知道慕容凌心头在想些什么,和缓了语气,像是一个喜爱孙辈的老人家,本想摸一摸慕容凌的头,却在看到慕容凌的发冠时,改为了轻拍慕容凌的肩头:“你年纪尚小,无需如此压抑自己。”
慕容凌端着揖礼的手渐渐垂落至腿上,眼睛也垂了下去,声音艰涩:“可...我舍不得长兄。长兄待我极好,就连这次,他都背着父王塞给我不少东西。我也舍不得父王母后。但...”
紫胤略略有一些恍惚。
竟然慕容凌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生活吗?
若是如此,倒也能够理解了。
此番,他们本就是亲人,慕容凌也算是有了另外一个家。
而慕容凌又是如此命格...
紫胤缓了缓心绪,温柔而坚定地道:“若想修道,则注定与世俗有一道清晰的界限。”
慕容凌抿了抿唇,小心地抬起眼来:“前辈也是如此吗?”
紫胤低头浅笑,语气带着追思与怀念,还有一分难言的坚定:“...是。自离开王府,便未有一天回去过。甚至父王母后的入陵一事都未尝得见。只是在后来机缘巧合前往邺城,见过他们的牌位罢了。”
在来青鸾峰之前,慕容凌的大哥慕容奕便悄悄给慕容凌讲起了一段在刀笔撰手下被美化过数次的秘辛。
现在,紫胤如此说起,慕容凌的脑中便一下闪过的就是慕容奕的话。
知晓紫胤的身世其实一直都是族中的秘辛,对此慕容凌当然不敢置喙,只是低下了头去,掩去眼底的起伏。
看见慕容凌低垂着头,紫胤按了按慕容凌的肩头:“若当真放不下,也不必勉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