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木青睐在屋外大声低吼着,像是脱离囚禁的野狗一样,一拳就把肴夫舅舅的鼻梁打断了。
他的鼻血像喷洒一样突然爆喷出来,溅在被他抓住头发的我的母亲身上,有点像我在保育院美术课上不小心打翻的红色墨汁。
这么混乱的场景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我站在门口,手里还紧紧握着找给哥哥的退烧药片。
稀薄的箔铝硌的我手心疼。可是我浑身颤抖着,忘记了生理上理应的反映。
我恨他。
从我记事起,一恨就恨到他死方才罢休。
所以我从来不曾喊过他,最多,也是藤木青睐这四个字。
然而不知为和,他却默许我这个称呼,这让年幼的我很不开心,这意味着我的小伎俩无法伤害到他。
后来泷切告诉我说恨也是爱的一种,我觉得特别好笑,我不曾爱过父亲,为什么就开始恨他了呢。
泷切摇了摇头,那是你更加爱他,只是你不知道,他说,我后来一定做过所有孩子都做过的事,像个婊子一样的挣宠着父爱,皆尽全力的讨好他。就像我对他一样。
我只好无奈的笑了笑,用舌堵住他的嘴,让他不再说些令我恶心的废话。
气息紊乱中,我含糊不清的说着,可是泷切,你别忘了,正是我亲手杀了他,你才能碰到我。
然后泷切的睫毛在我的鼻梁上扫了扫,毫不留情的咬伤了我的舌头。
我觉得嘴里一顿苦涩。
我张了张口,想喊着住手,却一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颤颤地站在原地,觉得双腿犹如千斤重,我想要冲上去拦住他,想要把他赶出去,想着要怎样把他杀掉。就像我解决那些蝼蚁一样。
而我的身体却迟迟没有作出反映。
让我瞧瞧这他妈我的好儿子。
藤木青睐费了好常时间才把母亲甩掉,大步流星的朝我奔来,母亲在背后凄厉的喊着我的名字,舅舅捂着鼻子朝他冲了过来,恍惚中我看到我那个大着肚子的准舅妈,趁着乱,打开门溜走了。
我以为我会被藤木青睐用手抓起来掐死,这样我就可以和我的胆怯一起去见外婆了,然而事实上,他的确是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然后仔细的看着我的脸,我当时并不明白他为何会看那么久,眼睛里却还流露出绝望的悲伤,后来才知道,大概是他的职业使然,才会让我有些感动。
毕竟他是也一个三流的话剧演员。
藤木青睐用着他那低音炮般的嗓音,对着我高声的嚷了起来,哟,小杂种,不许拿你那丑陋的眼睛瞪着我,听见没!
他的眉目深邃,有点像杂志封面的模特,可是在我这里,却看到了他的吐沫四处飞溅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滴到我的脸上,我闻到他的嘴里有股难闻的纳豆臭气,我有点很难接受一个美型人物嘴里居然会有这种可怕的味道,我在心里稍稍的有些遗憾,如果是一嘴烟味,我都可以原谅他对我的冒犯。
所以我只好愤怒的看着他,我开不了口,可是我是想说话的,我想像他对我一样,高傲的嘲笑着把口水吐到他英俊的脸上去。
这个想法出现的五秒钟之后,我的确,也这么做了。我攒了好大一口吐沫,用尽了全力吐上去的时候,心里划过一种不知名的快感,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它,却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快乐过。
好像可以解脱了一样。
藤木青睐不出所料的被我吓住了。
与其说他好像从来没想过我会反抗,不如说他认定了我不敢。
可是我凭什么不敢。
待他反映过来后,我就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藤木青睐的一巴掌打过来,我整个人都有点晕厥,退烧药片也从手中滑落出来,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被他扔在门边,摇摇晃晃的倒退了几步摔倒在门框上,脚腕异常的无力,更糟糕的是,我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哥哥说男人不应该有眼泪,尤其是在敌人面前,就算是刨腹,也不许有任何的胆怯。那只能是,无能的,女人的武器。
就在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可悲时,藤木青睐趁机又踹了我一脚,这一脚真的很疼,我觉得我的内脏几乎要被破裂了,他拉着我的头发,看着我的窘态,阴森森的笑开了。
狗杂种,没长大就想咬人,真不知道由里子跟谁生的你。喂,由里子。
他把头转向母亲,母亲她倚着桌角,她柔软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喂!
藤木青睐没好气的把声音提高了几度,赤目狰狞着,我他妈在喊你!死女人!
可是母亲依旧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亚矢由里子!
你倒是说说,这小子,是你跟谁生的种?
藤木青睐提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到母亲的面前。他呵呵的笑着,声音低沉阴郁,其中连着愤怒都几乎消失殆尽。他用力的向后撕扯着我的头发,我只能把脑袋顺力仰去,我仰着下巴,能看到母亲颤抖的嘴角,还有花了妆的泪痕。
但是她不看我,她闭着眼睛,轻声的哭着。
举起板凳的舅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的愣在原地。
我的瞳孔突然放大,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从我的身体中传了出来,震耳欲聋的充斥着整个世界,我只能听得到它的运动,激烈,充满活力,以及胆怯的哭泣。
家里的吊灯被从门缝中刮进的风轻微的晃动着,光投射到破旧的墙上,像是昏黄陈旧波澜汹涌的暗潮。在这场必定灾祸遍地的潮涌中,我们面面相窥,各自有着各自的心境,各自控制着各自几近决堤的感情。
然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我的哥哥,早就已经从梦中醒来,他扒着门框,正从门缝中清醒的看着这一切。我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走出来,任由我们几人在面前好戏上演,因为我所存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光。
大概是希望的存在,那种光彩夺目的色泽,只是象征性的闪烁了几下,然后再次熄灭,归于了黑暗。
母亲的泪与鼻水滴落到我的脸上,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哥哥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