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外婆最终死于一口痰。

她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觉得胸闷并且呼吸困难，又觉得嗓子眼像是猫挠一样的痒，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咳嗽的眼泪鼻涕横流，口水也顺着下巴滴到她苍老的脖子上，她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却又喘不上来气，焦急的要命，便蜷了身子，把手撑在床上想要起来，想着非要把堵在嗓子里的那东西吐了出来所以拼命的咳，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口痰堵着气管，像是一扇门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气短气急，伸手去扯桌子上的药，却打翻了那杯凉了的开水。

杯子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水滴四溅，潇潇洒洒的泼了满地。

像是春末满天寒冷的，连绵不断的细雨。

外婆下葬的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起来，母亲就牵着我，哥哥跟在后头，撑起两把黑色的伞，向着路得尽头走去。

墙外的樱花白花花的一片，被雨打湿了，埋在雾里，灰蓝色的天光里只有微弱的路灯穿过阴霾，像我们的头上投出淡薄的光亮，从远处望去，有些说不出的寒冷。

我的脚下一坑一洼，一不小心，踩死了路过的一只蚯蚓。弄的鞋上上也沾了泥。

母亲把我们寄托在阿偆叔叔家，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跟着一堆人去了墓地，哥哥坐在他们家的屋檐下，而我，刚刚冲完脚丫，正把头枕在哥哥的膝盖上，未醒欲睡。

哥哥看着外面的电线杆，顺着电缆视线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地方。

我打着哈欠小心的问他：“外婆她会不会冷。”

哥哥摸着我的头发：“大概吧。地下这么凉。”

“可是外婆不应该是去天堂的吗？”我记得书里面说，温柔而又善良的人，都是要去天堂的。

“嗯，只不过是灵魂去了天堂，尸骨还在地上。”当时四岁的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哥哥的话，他抱着我好像是在抱着一个玩偶，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时的体温，一点一滴的渗入我的肌肤上，烫的有点异常。

我握着他的手，“那我们最后会不会去天堂？我想外婆了。”

“由良会的。”

“那哥哥呢？”

哥哥没说话，只是把手盖上我的眼睛，他的手心炽热滚烫，就像他不小心滴在我脖子里的眼泪一样，这温度一直流窜到我的心里面去。

“快睡觉吧。”

我醒来时，哥哥也靠着门框上睡着了，他的眼睛一动一动的，表情温和，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现在他的眼睛闭了起来，但是细密如伞的睫毛，静谧的贴着他的眼睑，在楼道里的白炽灯光线下，打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脸上细小的纤毛，整沐浴在这场柔软的日光浴里。

他就像商店里卖的瓷娃娃一样，安静的斜倚在角落里，等待着人们去喜爱。

我从我心底感慨着，我的哥哥由一，真是漂亮。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羡慕的气氛里时，却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打电话的声音。

“诶哟我跟你讲啊，隔壁家的老婆子总算是死了哟，天天咳嗽的烦死了人哦，一有点什么小事就喊我家罗偆去帮忙，简直就是拿我家偆君当她亲生儿子使唤哦......”

她的声音竟然不是街头吵架的那种尖锐之声，声线喑哑的像个男人。我不禁起了个身，抛下哥哥，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跑到窗户下面，那个贴着面膜的女人是偆叔叔新交的女友，大约半年前，从一个山形县的偏远乡下，跑到我们这里来。

“哦哟，你都不知道她那个闺女，一回来就往我们偆这里来送东西，说是什么感谢我们家阿偆，我看她根本不是感谢，明摆着就是来勾引阿偆的！什么？你以为阿偆多是个好人啊？男人不好色那叫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