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小小的别院,太阳已经挂到了天空的正中间,所幸早春的阳光并不毒辣,更像是母亲的手一般有种抚平内心波澜的温柔力量,说到温柔的力量,不知怎的总让人联想到母亲的手,但要是真的追溯起来,也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记忆里母亲的手温柔地划过自己的额角,细腻且坚定,与奶娘的手不同,奶娘的手总是粗糙且温暖的,大概是常年干粗活的缘故,手指总是被狰狞的厚茧层层包裹,可是这样两双截然不同的手,在江婴的记忆里却模糊地重叠在了一起…
江婴甩甩头,努力抛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自从手腕上的花瓣渐渐开放,随之而来的胡思乱想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逐渐增多,江婴撩起裙摆,大步跨进别院高高的门槛。
“奶娘,我回来啦!“江婴像一只欢愉的云雀,大步在别院找寻奶娘的足迹,“奶娘,你在哪儿呢?柳儿回来啦!”
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似乎能听见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好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往日的这个点儿,奶娘应当早已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一边数落江婴又跑去哪里调皮了,一边拿盆打水为江婴擦手了,今日这四下无人却也不知去了哪里。
“大小姐回来啦”,乍然一个女声自门外响起,细听确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随后一双人影出现在了内院门口,为首那人约摸五六十岁模样,高瘦身形,容貌不怒自威,一身华贵衣裳竟分不清是主人还是仆从,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妇人,笑容可掬的模样衬得脸上的肉圆滚滚的。
“大小姐,您回来啦”,一声熟悉的声响从两位夫人身后传出,不正是自己那位不见踪迹的奶娘吗,瘦小的身影被一胖一瘦两条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实在难以让人发现,“大小姐,这两位掌教婆婆是大夫人差来教您礼仪规矩的,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前面这位是殷婆婆,主教仪态,后面这位是钱婆婆,主教内修。大夫人用心良苦,您可要好好受习才是。”
江婴脑中的一根弦一下子绷紧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大夫人不知是何居心,平日里自己已经尽可能放低身段降低存在感,怎么还是像只苍蝇一样甩也甩不掉。两位掌教婆婆看江婴就这样若有所思的立在那儿,一声不吭,只当是这金贵的大小姐想先来个下马威,耍耍小姐威风,不禁暗想大夫人所言果真不差,这大小姐当真是没有规矩。为首的殷婆婆咳了声,脸上眉头快要拧成一股绳,本就瘦削的脸更显尖锐,后面的钱婆婆倒是依旧乐呵呵地不知看向何处,脸上的笑容仿佛焊上去般纹丝不动。见四下无人说话,钱婆婆抿嘴笑了笑,率先打破了寂静:“这就怪了,好端端的为何都站着不说话,”说着转身朝向江婴在的方位虚揖一礼“大小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让老奴快快侍奉您用晌饭吧。”说罢,招呼小斯将饭菜端了上来。
奶娘一直瞧着江婴的动静,见她迟迟未动,生怕又要顶撞两位掌教,连忙伏身上前,悄悄把江婴拽到了主座。江婴这时也逐渐回过神来,怏怏地执起筷子夹菜。“慢着,”一声尖锐的声音自斜后方乍然响起,打头的殷婆婆伏身上前,也执起一双筷子“大小姐,筷子不是这么执的,两端微夹,中指用力,请您重新执筷“,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忤逆的力量。
江婴皱了皱眉,依照她执拗的性子断不会听从这老婆子的话,但是为主不正,奶娘怕是又要受到牵连,自己在江府也就只有这一个体己人了…两相权衡,江婴叹了叹气,按照殷氏说的那般重新执筷夹菜。
“大小姐且慢,”一声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江婴刚执起一筷菜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又怎么了?”江婴扭头看向身后的钱氏。见江婴瞧她,钱氏抿嘴笑了笑:“大小姐,用饭时不可先夹肉,再夹菜。还有,一筷子不能夹太多,想吃多夹几次便是,这是规矩,请您重新夹。”
江婴感觉脑中有根筋突突跳个不停,一股郁气憋在胸腔,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她第一发现用饭竟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钱氏见江婴脸上五彩斑斓,还嫌不够似的又添了一句:“大小姐,请您重新夹菜。”
江婴扭头看了看奶娘,她的眼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瘦小的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江婴顿了顿,勉强向钱氏挤出一个微笑:“钱婆婆,我还不是很饿,晚些再用饭吧。”说着从椅上起来,欠了欠身,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