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后,沉殇时常做噩梦。她梦见自己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飞快地驶过去撞向自己的父亲沉寂,沉寂则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装过头来冲着驾驶座上的沉殇微笑。然后,汽车终于撞上沉寂绵软的身体,刹那间,鲜血直流,脑花四溅,空气中溢满血腥……
沉殇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父亲出车祸之前,他本来有机会逃生的,可是她看到,沉寂将那几秒的前部分用来犹豫,后部分用来坦然地朝着她微笑。
沉殇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许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单纯地因为那场车祸去世的,而是一场蓄意的自杀。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所以就假装父亲死前对她的微笑,都只是她当时惊吓过度的幻觉。
可是无论沉殇怎样逃避现实,她总是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她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再也睡不着了,便起身来坐到一旁的书桌上看书。她的书架上立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但是书桌上却永远只放着一本《白夜行》。
无数个恐惧、惊慌、疼痛、委屈、彻夜不眠的黑夜,只有一本《白夜行》与她为伴。
不过后来就好了,因为与她为伴的,多了一个秦琛。
每次沉殇从噩梦中惊醒,秦琛就跑到她的房间去,紧紧地握住早已满头大汗的沉殇的手。轻轻地告诉她,不要害怕,他一直都在的,永远不会离去。
秦琛在那之后,也叫人买了一本《白夜行》来看。那时候他窝在沙发里,随意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全当消闲,却不想一看就入了迷,一直从开头看到了结尾。
沉殇是什么时候放学回家的他也不知晓,沉殇见他难得地在看书,也没有吵他,只是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
当秦琛看到书的最后一行时,沉殇正蹲在茶几边削苹果。
秦琛从沙发里抬起头来,问她:“如果你是唐泽雪穗,当你亲眼目睹桐原亮司死去时,你会怎么做?”
沉殇含着柔和的目光与那头的秦琛久久凝视,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如果我是雪穗,我永远也不会和亮司相认。因为我爱他,同时也深爱着那个爱着他的自己,所以我不会告诉他,更不会与他相认。”
——因为深爱着他,所以到死一刻也不会与他相认。
[3]
秦琛带着沉殇去了离公寓不远的“树下”酒吧,那个酒吧是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开的,环境和人相对干净。沉殇跟了秦琛许多年来,秦琛却一直不准她去自己开的C&C酒吧转悠。
用秦琛的话来说就是,那种乌烟瘴气的场所,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秦琛推开“树下”的门,沉殇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他坚毅的后脑勺,也觉得安心了不少。这些年来,他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他为她建了一座象牙塔,虽然象牙塔也意味着金丝笼,可是为其含笑饮鸩,她亦甘之如饴。
沉殇。CS。
秦琛。QC。
沉殇&秦琛。C&C。
——你为我所付出的一切,我又怎么会无从知晓。
舞池里有一群小青年在跳舞,热热落落的样子,沉殇和秦琛两个人却静静地坐在吧台上看着对面的热闹,有点隔岸观火的意味。
秦琛给沉殇点了杯牛奶,自己却点了杯度数有些高的伏特加。
沉殇嘟着嘴有些不满秦琛的决定,明明是自己提议来喝点酒的,秦琛却自己喝了酒,只给她点了牛奶,这让沉殇稍稍有些不快。
沉殇大口灌了一口牛奶,将玻璃杯重重地搁在吧台上,问他:“凭什么你能喝酒我不能。”
秦琛勾勾手抹去沉殇嘴唇边上的牛奶渍,柔声道:“乖,你还小,少喝点酒。”
沉殇打开秦琛的手臂,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可是我也成年了啊!”
秦琛轻笑着勾了勾沉殇的鼻子,言语中都是宠溺:“你会醉的。”
“试都没有试过,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就一定会醉?”
秦琛摇了摇头,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
“秦琛?”
正在秦琛和沉殇两人“对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西装楚楚的中年男子。
“生意上的伙伴,我去去就来。”秦琛向沉殇小声地说了句,便起身走向那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好像往沉殇这边看了一眼,秦琛上前去有意无意地挡住男子的视线,两人穿过舞池朝着远处走去了。
沉殇一个人坐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喝着手上的常温牛奶,因为怕她肚子疼,秦琛连冰牛奶都不准她喝。
视线突然定格在吧台上秦琛喝剩下的那杯伏特加上。眼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将杯子拿过来,手一抬,头一仰,咕噜咕噜两口,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