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几日,阿澜都要转到后厅去找阿烟。
只是每每去了,房门大开着,却没有阿烟姐姐的身影。
这一日。
阿澜走到园子处,恰见得荷池上的拱桥处有两人在拉拉扯扯。她竖耳躲在暗处听。
“阿烟,你听爹爹的劝,早点去潭州吧。云儿给你找地人家不错。”卿天佑背向阿烟说。
阿澜知道阿烟的脾气,她这人敢爱敢恨,性子也大方随和,饶是卿天佑这话一激,阿烟有些耐不住了。
抱着木盆便吵道:“那恶妇见我不贯,想把我给支出去也就罢了。”抬袖抹了一把脸,仍是伤心,“哪知道你也见不贯我,还和着那恶妇一起欺负我?”
卿天佑有些无奈,望着涕泗横流的阿烟,一刻怔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除了嘴里挂着的两个字,阿烟。
阿烟丢了木盆,褪了上衣便露出半截香肩来,扑到卿天佑的怀里:“天佑,你知道,阿烟喜欢你,阿烟喜欢你啊!”
卿天佑扳开阿烟紧紧抱住自己的手指,纠正道:“阿烟,我是你爹。你怎可说这浑话?”
阿烟抽泣了会儿,抹了眼泪苦笑道:“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同我之间根本不是父女。前前后后你不过大了我几岁,却怎的不愿娶我?”越是想要止住眼泪,眼泪便落个不止,“阿烟知道,你已经娶了夫人。我本想息事宁人,可是那恶妇非得把我逼上绝路。这府里,谁不晓得,我阿烟是要去给一个糟老头子作填房的。你不喜欢我本也没什么,可我不过是想留在你身边,哪怕每天跟在你身后,远远看你一眼。难道……就连这个心愿……你也不愿意满足我么?”
阿烟说地心酸,卿天佑这个大男人也听得心酸。
可是他没办法,自己能力有限。
卿府生意上还需要严云的帮衬。若是因着这事儿卿家败了,只怕老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卿天佑一狠心,便道:“不用再多说。阿烟,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迈步走下曲拱桥。
阿烟朝着他的后脑勺大嚷:“难道非要我阿烟死了,你才肯让我留下,卿天佑,你要怎样才可以明白我的心意呢?”
九姐妹中,阿烟从未承认过卿天佑的爹爹身份。几年来,阿澜却不知道,阿烟不那样称呼的理由,其实是她不想违背了自己的心。
她爱上了卿天佑这个男人。
携了木盆,朝曲拱桥的另一方走,走到桥尽头才冷声回答:“你不要我也罢。不过我只想告诉你,那门婚事我绝不答应。我阿烟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糟老头子去填房的。你告诉那恶妇,有种的话,面对面地和我较量,不要在背后使这绊子。”
阿烟撒泼本是想着卿天佑否了这婚事,不想卿天佑只是在桥的尽头停了那么一瞬就匆匆离开了。
阿澜从园中小树中走出来,却看到阿烟坐在地上,捂着嘴一脸委屈地痛哭。
在阿澜的心里,她从来也没有想过阿烟会哭。事实上,她只是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刚强如火胜似泼妇的阿烟其实也同样脆弱地如块薄玉,一摔即碎。
“卿天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怎么可以……”
阿澜见到,阿烟在荷池旁哭了会儿,又吹了一阵儿凉风,才拾掇着木盆回了屋中。
下午严夫人那边便差了两个利落的嬷嬷,送来了大红色的新娘服。
哪知两脚刚踏进去,便瞧见房梁上一条三尺白绫,阿烟站在板凳上,看样子是正打算自杀。
“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两嬷嬷吓坏了,手忙脚落地将阿烟拽下来,还好,余着气儿。阿烟的命算捡回来了。
只是救回来面色苍白,竟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两颗浓似黑墨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天花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魂已经没了。
这事在卿府闹大了,都说老爷夫人心狠手辣,逼得大姑娘以死拒婚。
因着平日阿烟几姐妹就是个丫头。这流言的反响并不如人心意。
阿烟那里,就夫人而言,修养好了还是得嫁的。即便只剩下个形体,魂儿没了,也得抬到遥远的潭州。
总而言之,阿烟怎么都是潭州那糟老头子的人了。
晚上,无边的黑夜。阿澜坐在窗户旁,她娇小的身姿就荡在微弱的烛光里。
她想,也许自己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助阿烟姐姐的人了。
子夜时分,卿府里哭作一团,众姐妹一瞧,才知道阿烟姐姐跳河了。
荷池旁边剩下一只牡丹式样的绣花鞋,绣花鞋里一点点余温都没有了。
阿澜闻知这个消息,连鞋都没穿。跑到荷池旁,没有阿烟的尸体,只瞧见荷池岸地面上湿漉漉一片。
“阿烟姐姐,阿烟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呀?”阿澜双手捧住脸,泣不成声。
其他厢房里的老妈子和婆婆都撑着灯笼聚拢来。
“九姑娘,大姑娘既然已去,你也莫要再在这里吹夜风了。”几个丫鬟嬷嬷来劝,却没有伸手将其扶上一扶。
阿溪重情重义,从前院里火急火燎地奔来,见了这情形,也同阿澜一起跪下,娇滴滴之声儿有些沙哑:“阿烟姐姐昨日里还好着呢,昨日里还好着呢。”
说完了之后也悲悲戚戚地哭。因性子问题,哭得便比阿澜大。
前厅的林嬷嬷面面相觑,跨上前来,软语安慰:“七姑娘九姑娘仔细着些,哭红了眼。明日那边的人来接,可是不吉利的?”
阿澜平日甚是冷静,兴许因阿烟死,当下怒了,同嬷嬷叫嚣道:“怎么?我阿烟姐姐死了,都还要被那夫人逼着去填房?”
“放肆!”嬷嬷大掌挥来,甩手便给了阿澜一巴掌。
因背后借的是当家女主人严云的势,所以并不在乎阿澜是少爷卿天佑第九个宝贝‘女儿’。
其实。本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