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将尽,日犹长。
张厨子提溜着一只嫩鸡,嘴里哼的是杭城小曲,沿着长街一步三摇地走过来,眼睛直觑着珍锦阁的牌匾。
自从了解了年九的命运,张厨子由开始的绝望转为担忧。他已经找到了方且,那就意味着避免悲剧是可能的,关键在于自己的努力能否收到成效。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前,他控制不住自己没事就往年家跑:与年远的交情是实在的,可他更挂念着纪夏的孩子,那个笑起来与他娘一样无忧无虑的孩子,他不愿看到璞玉跌碎的那一天。
于是年远父子就有了个新盼头,因为张厨子总不会空着手来的!弄得王妈被抢了活干老是在背后嘀咕,不过还是贴心地备全了可能用到的食材香料,万一大小馋猫眼望着东西吃不到嘴,这罪过可就大了。
张厨子刚进门,年远跟年九就笑眯眯地来迎了。“这么快就来了?上回你给我的梨子还没吃完呢。”年老狐狸已经看见鸡了,年九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张厨子故意装作没注意到父子俩精光闪闪的眼神,大度地手一挥:“没吃完就巧了,梨子炒鸡,现在吃正好。”
王妈看张厨子往厨房走,连忙跟过去说要帮忙,口口声声说怕他不熟东西不会用,其实憋着一股劲想偷学个两手,免得老爷总是念外面的好。
“哎呀那真是麻烦您了,这只鸡就帮我宰了吧!”张厨子一副“你这么热情我怎么好意思”的样子,王妈已经把牙齿咬的格格响了。肚子大心眼小的家伙,连道菜都不让看!
吩咐下人把鸡料理停当,王妈正大光明地往厨房里一坐。张厨子笑笑,“您闲下来了?”王妈不答话,他就自己做自己的。年远踱到书房看年九的功课,年九已经踏实了些,不再一整天想着怎么溜出去了,可是到底是小和尚念经。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季梼虽说被领养了回来,三天两头往班子里跑,大半的时间不在家,索性班子里的人待他还算可以。念书又念不进,年远只是替他那个秀才爹干着急,毕竟领回来就不小了,性子什么的都已长成,现在只能随他去,可能他也不太习惯和年远父子在一起,干脆溜出去蹦哒,说好的玩伴倒是让年九羡慕不已。
拣一把利落的短刀,白光闪闪,手起刀落,张厨子把鸡肉全给片了下来。生旺火,猪油熬熟,略炒后加麻油,入纤粉,盐,姜,花椒,最后混入梨片和香草略炒,出锅。一套动作干净利落,王妈本来想挑点毛病,结果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说一句“师傅带带我”了。蹭个后厨的便利,也仗着老爷脾气好,王妈上菜之前抄起筷子尝了一口,梨子微热仍保持着爽脆的特点,丰美甘甜的汁水与嫩鸡片彼此融合,酱汁裹得恰到好处,鸡肉并未提前腌制却能做到水分充盈,再加上花椒微妙的麻醉感,仿佛是在舌尖玩了一个巧妙的把戏,收获来味蕾的欲罢不能。
几样小菜是早就备好了端上桌,张厨子洗洗手,准备一会儿也坐上去。“哎,我说老张啊,”王妈凑近了亲切地问,“你那个鸡什么时候出锅,能不能大致说个时间?”张厨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后者以为脸上沾了鸟屎之类不得了的东西。“时间啊,这些都是虚的,主要是心里有数,有数就好,哈哈。”
哈你个头,到底是个小心眼的!王妈觉得张厨子一定是把自己的手艺当成了独门秘籍,不肯轻易示人呢!其实张厨子的手艺,的确是独门秘籍啊……
年九是抓着筷子不放,年远倒还能镇静地与张厨子说笑谈天。年九抓紧时间享受着梨子在嘴里溅开的甜味,天晓得为什么他爹看见他吃甜的就生气,好像全天下就他最不能吃甜的一样,真是。
“不是我说啊,张厨子你这个菜烧的真是绝了。”酒足饭饱,年远一脸饕足的样子倚在背靠上感叹。“唉,这年头能有几个人有心思去找好吃的!不过是偷来的闲心,我一天到晚都在盘算下顿饭的着落呢。”“我!我有心思找好吃的,张叔你可要常来啊!”年九兴致勃勃地插上一句,换得爹一个白眼,很快便幽幽地:“这样能有什么出息。”年九不知是否当真没听见,张厨子却只想让他就这样没出息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用在这里有些牵强,不过张厨子不想自己有幸看到年九的“轰轰烈烈”。
依来的样子哼着曲,张厨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偏僻的街道鲜少行人,过年应付了事贴的红春联也褪色剥落,一块红一块白的吊在门框上。张厨子打开门闪身进去,幡旗的一角从门边掠过,昭示着门内隐秘的一切,可惜路上并没有人注意。
一个男人独自住着,屋子自然干净不到哪去。不过张厨子对眼前的杂乱视而不见,畅行无阻。自踏脚处的矮凳到深处的长桌,黄纸铺得到处都是。这里一本符集摊开到某一页,上面画的是鬼也认不得的语言;那里朱砂笔晾干了龇着毛,稍一动作就会掉落在地。若是张厨子体态窈窕,如此憋仄的空间加上昏暗的光线,或许学蜘蛛精来缚人手脚也未必分辨得出。
腆着个大肚子,张厨子手脚灵活地点着了一只蜡烛。费力躬下身去,扒拉开几个碍事的盒子,张厨子满眼柔情地看着拿出来的一个小盅。不知道的还以为正看着相好的,谁知道轻了又轻掀开盖子,里头的一团密密麻麻,在烛影里疯狂蠕动着,每只米粒般大小,灰黑色的身子被喂的鼓鼓囊囊。“嘘,安静点,”张厨子宛然是副慈爱的样子,“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看你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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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拿去切丝!”尽管天气凉快,张厨子仍然满头大汗,“哎哎哎干什么呢,谁让你把油扔了?赶快生个锅子放进去熬马上炒菜就有荤油了,更香你懂不懂啊!”噼里啪啦教训了一通,转身又是不顺心的,“那个谁,你料理个鲍鱼都料理不干净,跟着我这么长时间都去干嘛了?我不是说要把裙口切开?”在后厨,憨直的张厨子立马变成火药桶,三个不顺心就是骂。
下人们在前厅与厨房直接来回穿梭,一律收拾得整整齐齐,免得被管家发现了直接走人。推开门,就算饭菜再香也不能出神,实在是今日开不得玩笑,主家老爷过寿,又请了不少亲戚朋友达官显贵的,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事?除非是脖子痒痒想挨一刀!
不过今天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张厨子手底生花,有些个年龄小的丫头饿着肚子做事,眼睛直往菜上面飘。这回端的是方才的鲍鱼,按人头分的,十二个白瓷碗冒着热气,似乎空气都被染成鲍汁一般好看而诱人的黄色。“认真走你的路 ,眼往哪看呐!”管家虽是站在角落等吩咐,却不忘提点这个毛丫头两句。
丫头一恍神,竟看见最漂亮的那个碗里头有道黑影一闪过去了。再仔细瞧瞧,明明干干净净的没有灰呀,便以为是被管家吓到了一时看错了眼,没放在心上。白瓷碗上带花的是给寿星的,可不能弄混了。大气也不敢出,丫头放下碗,慌里慌张地退下去,少不了因为失了大体又是一顿骂。
张厨子掌勺,自然是宾主尽欢,大家都在满意地抹嘴。张厨子收拾着刀具家伙,暖光映在瞳仁里,显得他笑意深沉。
“听说了吗?昨儿个做寿的范老爷,半夜急病死了!”“急病?我听说的可不是这个。”“哦,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对话的勾勾手,示意对方凑近些,便又继续开口,不过声音刻意压的很低,“他们府里的人传,范老爷是穿肠破肚,被虫子由里往外啃穿了!哎呀,当时那场面,血流成河,胆小的丫头直接给吓晕了!”“当真?这么吓人!范老爷造的什么孽哟。”“小声点,当心旁边听见!不过范老爷平时也没干什么好事,借着还钱的名义要种庄稼的地,简直就是要人家的命!”“就是,逼死了好多穷苦人不说,听说还跟东洋人不清不楚的,死了活该!”
就这样“小心又小心”地传播着,不出两日,整个杭城的人都知道了范老爷死得蹊跷,然而平头百姓暗呼痛快,有钱有势的落井下石,范老爷的儿子还小,正室又是个当不了家的,主心骨一死,可不就剩了受人欺凌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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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范老爷死了,你不知道?还这样大明死白地出来?”年远今日见张厨子来,却意外地皱了眉头,倒不是怕惹祸上身,而是真心替他担忧。“怕什么,又不是我干的,要是躲了才显得心虚呢。”“话是不错,我就怕你脱不了干系。”年远看他老是那样大咧咧地,莫名却放下心来。穿肠破肚虽然可能是厨子动的手脚,可一道菜要过多少人的手才能递到桌上?况且张厨子对算命虽然会点皮毛,这摆明了是蛊虫噬主,不是一个门派的做法,估计不会赖到他头上。提到这个一见如故的朋友,年远自己也觉得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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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黑暗,跃动的烛火。一片寂静中传来股烧焦的味道,张厨子看着手里的宝贝,满脸的心痛:“唉,实在对不住,你们不能留啊……”黑潮翻滚,很快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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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の小剧场3
【因为小剧场是现代设定,所以不再有仆人辣|ω)】
年九:QAQ爹爹你确定今天真的不在家咩?张叔也不来?
年远:今天有事,午饭你就自己解决一下吧。
年九:可是我不会做饭怎么办?
年远:冰箱里有酒酿和速冻小圆子,水开了把圆子倒进去,自己煮一煮,最后加酒酿总会吧?
年九【各种别扭不情愿】:喔。
【年九本来一直在和方且爪机聊天】
年九:煮圆子啊……家里有枸杞,有阿胶枣,丢一点下去会不会好吃?唔,要不然先用热水煮一下再捞出来备用?【说着就这么做了,然后用泡过枸杞和枣子的水煮圆子】
年九:冰箱里还有西瓜,要不然把圆子什么的先放进冰箱冰一下,挖点西瓜进去?【说着也这么做了】
【冰的差不多了,把圆子枸杞枣子酒酿和西瓜混合,冰冰凉~】
年九【拍照给方且炫耀】:看起来就很好吃对不对?!
方且:……
年九:就不能夸一句嘛?
方且:人、、妻?
【年九瞬间变成这个表情→(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