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记’为引……以‘伤’为契……循脉而下……慎取一线……融于虚处……或可……暂续……」
以这本“记录”为引子,以她脊椎处王权之骨剥离后留下的“虚无伤痕”为契合点,循着地脉煞气的流动(如果能找到并接近),小心翼翼地攫取一丝最边缘的煞气,尝试融入那虚无的“伤口”……或许,可以暂时续接一点生机?
方法听起来可行,但每一步都写着“凶险”。如何“循脉而下”?她现在连地脉在哪里都只能模糊感应。如何“慎取一线”?对力量控制要求极高。如何“融于虚处”?那虚无伤口本身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搞不好会引发更剧烈的崩溃。
可是,她有选择吗?
没有。
坐在这里,只有慢慢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腐烂。而尝试,至少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抓住一丝转机。
她低头看着怀中暗红色的书,又抬头望向桥洞外深沉的夜色。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划破天空,偶尔有夜航班机闪烁着微光掠过。
这个世界的地底,埋藏着另一个世界崩塌后的秘密。
而她,是唯一能感应到、并可能利用这个秘密的人。
花见棠将书小心地塞进旧外套最里面的口袋,紧贴着心口放好。然后,她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壁,开始仔细感应。
刚才那一丝来自地底的“搏动”和原始煞气,虽然微弱,但毕竟出现过。她要找到那个“脉动”最清晰、或者“煞气”相对最容易触及的地点。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她拖着这具残躯,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游荡、探测。
但这一次,她不再绝望,不再茫然。
她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条可能布满荆棘、却真实存在的路。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感受着脊椎空洞处与怀中书本、与脚下大地深处那缕微弱气息之间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转身,她踉跄着,却坚定地,走出了这个栖身数日的桥洞阴影,再次投入城市边缘那一片片被遗忘的、更荒芜的角落。
或有转机。
这转机,不在天上,而在脚下这片看似平凡、实则可能埋藏着惊天秘密的泥土深处。
她要去把它,挖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花见棠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地底“勘探者”。只是她的工具不是精密的仪器,而是她残破身躯对那丝微弱波动的本能感应,以及怀中那本越来越滚烫的暗红之书。
她不再执着于繁华街区,而是游荡在城市边缘、废弃工厂、待拆的老城区、铁路沿线、甚至郊野的山脚。这些地方人迹罕至,土地的气息更“原始”,更容易捕捉到深埋地脉的异常。
感应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有时候,她会在某个废弃厂房角落枯坐半天,只能感觉到脚下泥土冰冷的死寂。有时候,仅仅是路过一片拆迁到一半的烂尾楼,脊椎处的虚无和怀中的书就会同时传来尖锐的刺痛,指引她走向某个长满荒草的瓦砾堆。
她学会了更精细地分辨。不是所有地脉异常都指向“王权之骨”的同源煞气。有些是工业污染残留的毒性,有些是天然的地质活动,有些甚至是……古墓葬的阴气。有两次,她差点误入真正的险地——一次是靠近了一个泄露的化工厂废弃管道,刺鼻的气体让她头晕目眩;另一次是循着某种阴冷气息走到了一片老坟场边缘,怀中的书突然变得冰寒刺骨,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她才悚然惊退。
每一次错误的尝试,都消耗着她本就微薄的生命力。食物和水依旧靠捡拾和乞讨,偶尔在建筑工地混点零工,也只敢做最边缘、最不引人注意的活计,换点馒头咸菜。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眶里,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执拗的冷火。
暗红之书的空白页,在她持续的感应和尝试下,又陆续浮现过几次暗红纹路。每次浮现,都传递出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晦涩的信息片段:
「……门非一處……鎮壓亦非永固……地脈流轉……骨息隨之遷移……」
「……貪婪汲取者……終遭反噬……慎之……慎之……」
「……凡鐵難傷……需以‘契’引……或以同源之力破之……」
信息零碎,却拼凑出一些轮廓:“门”不止一处,镇压也不牢固;地脉是流动的,所以“骨息”的位置可能变化;不能贪婪吸收地脉煞气,否则会遭反噬;如果真找到了蕴含骨息的地脉节点,普通方法无法触及,需要以“契约”(或许是指她与王权之骨曾经的融合?)引导,或者用同源的力量(哪里找?)破开。
这些信息没有指明具体地点,却让她明确了方向:寻找地脉煞气异常且相对“纯净”(污染少)、流动相对“缓慢”或“淤积”的节点。这种地方,骨息残留的可能性更大,也相对“安全”。
第七天深夜,她走到了城市最西边,一片因规划变更而彻底废弃的机械厂区。厂区背靠着一座低矮的、被开采过一部分的石头山。这里远离主干道,连流浪汉都很少来,只有野狗在废墟间徘徊吠叫。
刚踏进厂区边缘,花见棠就顿住了脚步。
冷。
不是气温的冷,而是一种从脚底泥土深处渗上来的、直透骨髓的阴寒。这阴寒中,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沉凝”的煞气。不像其他地脉煞气那样活跃或暴烈,它更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死寂的寒水,沉淀在极深之处。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暗红之书,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持续的低鸣。不是波动,而是类似金属震颤的轻微嗡鸣。脊椎空洞处传来的牵引感,也前所未有地明确,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她脚下极深的地方伸出,拴住了她那片虚无。
就是这里!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强压下激动的颤栗,她深吸一口气,忍着那阴寒煞气带来的不适,朝着感应最强烈的方向——厂区深处,那座被开采过的石头山山脚走去。
越靠近山脚,阴寒越甚。夏夜的暑气在这里消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岩石的味道。山体裸露的部分呈现出暗红色,像是浸透了铁质。山脚有一个废弃多年的矿洞入口,早已被坍塌的碎石和茂盛的荆棘封死大半,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勉强能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如同巨兽微张的、深不见底的喉咙。
波动和牵引感,正是从那矿洞深处传来。
花见棠停在洞口前。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只有阴冷的风从深处幽幽吹出,带着泥土和陈年矿物的气息,还有那股沉凝的煞气。洞口边缘的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湿滑粘腻。
危险。
强烈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矿洞不知道有多深,内部结构是否稳定,有没有毒气、积水、塌方?以她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自杀。
可是……转机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