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主管找到阿雅：“楚琳拉肚，让传菜生把单先生他们的冷菜送到你的包厢。”

阿雅说：“我还要忙三楼宴会厅的报菜呢，大师傅还等我呢！”说着脚不点地的走了。

“今天都犯病了，刚才还争着抢着，这会儿都推了。”她正好看见我过来：“陶红，单先生定的包厢就安排到四楼，我去安排传菜生把冷菜送过去。”不等我应答，她就走开了。

麦主管刚走，阿雅就窜到我面前说：“陶红别去，就留给楚琳上菜！”

“可是麦主管……”

“你可别傻！知道楚琳为什么开溜？因为单先生今天请的有王麻子！那个臭猪头，咸湿手，这里的服务员谁不被他吃豆腐？”

对客人品质的优劣，我们服务员会私下里议论，特别是一些常客熟客，如单总经理的清俊儒雅，王老板的丑陋咸湿，都经常被我们提起。在常客里，单先生的餐费是记账的，很少有小费拿，之所以大家乐意接待他，就因为他的亲和；而和他有业务来往、来自香港的王老板会显摆给服务员小费，并借给小费的时机揩油，这也是褚琳她们对他既爱又恨的地方。前天褚琳才被王老板吃豆腐，所以看到单先生请的有王老板，她就往外推了。

可是我已经看见单先生领着他的客人过来了，这时候再推辞，他会怎么想？应该会觉得很没面子了吧？

当我们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向我微笑点头，某种表情像水一样从脸上微微晃过，我的心神跟着也恍惚一下。

我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传菜生正好把冷菜送到，我利落地把菜布好，走出去经过他身边时偷偷瞟一眼，正看见他眼眸里沉郁的忧伤，心不由钝钝的痛一下。

酒喝到一半，王老板趁我上菜时说：“小姐，斟酒啦。”见我拿起酒瓶又说：“先给单总满上！”

我按他吩咐先给单先生满上，当走到他身边时，他借着酒意握住我的手腕，拿下酒瓶说：“小姐的手好美啦，玉指纤纤，堪比老佛爷的活如意。”

王老板说着拿我的手，在他那张留有青春后遗症起伏不平的脸上摩挲，让我心里膈应发毛，糁出冷汗。

我试着抽了几下都没有把手抽出，脸涨的通红，愤怒已从眼中流露，准备着他再不恭敬，就用尖尖利指在这高低起伏坑坑洼洼的厚颜上留个纪念。

单先生用眼神制止我，以提醒我的方式提醒王老板来替我解围：“陶红，给王老板斟酒啊！”

王老板不甘心的松开手，叹息着：“老佛爷的玉如意也不及这双手有美容效果啊！”

“喝酒喝酒！”桌上的其他人立即附和着单先生的意图。

“哎，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想当初，若不是因为这，我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啦，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啦。这个愿望一直藏在我心里，听说大陆的女孩子又靓又好搞，所以也想找个机会啦。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我也一样的啦。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王老板的生意蒸蒸日上，风花雪月也没闲着，何愁之有？”

“这你就不懂啦！到我这样的年纪，家有贤淑的太太，在外有小姐这样的美貌女子相随，谁愿意去拈花惹草？”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单先生对我说：“我们有事要谈，你回避一下，不叫不用过来。”

我如蒙大赦，向单先生微微一鞠躬。这本是工作中的礼仪，却带着我的真心。

沿海城市的开放，从经济上生活上思想上都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古老的民俗道德，计划经济的按部就班，都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思想像褪去绳索的马，越过社会秩序撒开四蹄向前跑，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在这个变化中，钱的多少就像一个价值标杆，无论是一个人的存在价值，还是忠孝礼智信，都能用它把你称出几斤几两，分为三六九等。

在传统思想熏陶下，在原有体制下所受的教育，好坏一刀切的判断模式在这里常常让我迷惘，对是非曲直的判断丧失了原有的自信，更多的时候我只能保持沉默，让年轻激情的心在沉默中冷静下来，只是面对人身侵犯这一刻不能冷静。

人人都可以不爱我，我要爱惜自己，自尊自重也罢，自私自利也罢，封建迂腐也罢，我就是要对自己拥有绝对主权。

正在愤愤不平之际，麦主管迈着急厉的脚步走来：“人都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