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门干什么？”阿娇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她旧日的衣服交到我手里，一边抬眼，眼神怪怪的打量我。

“出门找个人。”我接过她那套青灰色的布衫往身上一套，将头顶上的几支玉钗子拔下来，交到她手里，重新将头发绾成下人的模样，从身旁拿出那个成亲时带的凤冠，扬一扬，“顺便把这个当了，换点银钱。”

阿娇低声道：“其实小姐对姑爷稍稍低一点头，这点银子，姑爷还是会给的。”她有些责怪的意味，“有时候您就是太倔了。”

我随手拿了块布把凤冠层层包起来，随后夹在腋窝底下，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笑了笑：“人活着，还是倔点的好。”

她站在原地，对我笑了笑。

我扬手潇洒一挥，向她告别，向后院下人们出入的地方走去。

不得不说要感谢一下兰因，由于昨日她受伤，李承景已经把府中大部分人手都派到了她的院子里服侍，所以我一路低着头走，轻轻松松地就出了李府。

当我的后脚跟踏出门的一刹那间，我觉得空气似乎都变新鲜了。

我稍稍把门掩上，顺道在门的角落里藏了根小铁丝，以防止我回来时遇到门禁而无法进府。

我转身，沿着不过三尺的狭长小巷往外走去，一时间心情激动，脚步越来越轻快起来，走着走着变成了跑，跑着跑着又变成了跳。

简直就像十一年前我和阿娇第一次偷偷跑出侯府时一样的心情。

深宅大院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却想出去。

从这条小巷一直往前走，不久便连到了大街，人烟开始浓郁起来，叫卖声、欢笑声、讨价还价声、同行冤家的呛嘴声，我站在人群熙攘之中，突然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总觉得现在自己才像真正回了京门一样。

沿街而走，我一边张望着京门里的变化，九年，京门物是人非，只是繁华依旧。

我站在一家糖人铺子前，还没开口说话，里头忙活的老板娘就已经笑眯眯地走出来，问到：“姑娘要什么样式的糖人？什么口味的糖人？”

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手足无措，喉咙中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随即才拿手摸了摸下巴，道：“就要最简单的，娃娃面的糖人。”

老板娘笑着应了声，回头手下麻利地开始做，我望着她龙飞凤舞的双手，搭腔道：“我记得这里从前买糖人的是个年级挺大的婆婆吧。”

这家糖铺子我小时候常来，因为李承景给我带的所有零嘴里，最得我欢心的就是这个糖人了，后来第一次偷偷出侯府，也是因为太馋嘴，所以问了李承景店铺的地址，自己悄悄地出来买，一买就是好几年，那个卖糖人的老婆婆很喜欢我，每次都还送我一个娃娃面的糖人。京门里，除了侯府和李承景，糖人铺子就是我的童年。如今再来的时候，却换了人做。

糖人还是一样的甜，心里的感觉却不同了。

老板娘抬头，憨实的眉眼纯善一笑：“从前的是我母亲做。”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您母亲现在不做了吗？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她做的糖人呢。”

老板娘的眉眼中有一丝哀伤，随即又被轻轻抹去，她笑意盈盈：“我母亲八年前就过世了，把这家店留给我。”她顿一顿，“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的手艺……喏，好了，姑娘接着吧。”她将糖人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铜板给她，她接过一个，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她老人家，收你一个铜板就好了。”

我巴巴地收回手，把糖人凑到嘴里，咬一口，蜜糖的甜味瞬间占领我的味蕾，我道：“谢谢你，老板娘。”

她摆摆手，示意不用道谢，又退回店铺里继续忙活她的了。

我低着头，往前走，没想到，走了两步却撞上一块肉墙。

我一时一个踉跄没站稳，后退两步正要道歉时，一个声音让我瞬间没有了道歉的想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头顶上窜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甘醇如酒。

“与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世哪……”

我嘴里含着糖人，揉着脑袋，抬头一望，这厢赭衣玉冠，又另佩风骚山水折扇的人，不是谢清平又是哪个？

自从他在我面前暴露他猥琐的本质之后，我就对他风雅的初见说了再见……哦不！是再不见。

我嘴里咬着糖，斜眼睨他，挑眉一笑：“哟，死混蛋啊。”

他左手中折扇“啪”的合在右手掌中，自动屏蔽“死混蛋”这个爱称，眉眼笑容依旧：“小夫人今日怎么出来了？”

我以牙还牙：“大忙人今日又怎么出来了？”

他手中折扇一指糖人铺子，理所当然道：“买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