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刚落，巨大的爆炸力就将雪白的海浪推翻在平静的海面上。

孟怀远忙拉着葛青躲在一根大桩子后面，远远地观察着海面上的一举一动。

只见浪静之处，一个黑色的小点逐渐清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出现了一个船型，但船的高度和样式因夜幕降临，他实在看不分明。

葛青的身上本来还留着练功的余温，炮声一响，竟然一瞬间浑身冰凉，偏手中起了一层薄汗。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并尽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身后突然杀出敌兵。

孟怀远这两日为她讲过兵法，说进攻往往伴随着佯攻和辅攻，海上作战也是如此。葛青点头，诺曼底登陆时还空投了一百多万的陆军呢——虽然有些投错了地方。

过了一会，孟怀远突然皱眉，低声道：“不对。”随即翻身上马，将葛青拽进自己怀中，纵马飞奔回营。

这时，哨塔上才燃起滚滚浓烟，响起号角，以示有敌进攻。

急切而刺耳的号角声，彻底打破了旅顺口沉沉欲睡的平静生活。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说是兵丁，实际他们摸长矛的时间还没摸锄头的时间多。这一声巨响，让他们在一时之间都变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就是摸不到兵器。

营房区内，钱俊生已经脱了一只袜子准备睡了，猛地听见爆炸声，炸得他的袜子都掉到了还没来得及收的洗脚水里。

钱俊生气得直咧咧：“娘的，谁家小孩在后头玩二踢脚呢！这年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还他妈放炮玩，娘的，这炸得这厉害，别是把谁家的茅坑给炸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躺下，接二连三的炮声就又凭空而起了。

钱俊生是个老兵油子，纵是旅顺口风平浪静了五年，他的反应能力也丝毫不减。

他随手抄起战袍和顶戴，袜子也没穿，就往兵营里面赶。

葛青和孟怀远已到了衙门门口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知事情紧急，谁都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钱俊生摆上沙盘，正要开口布置作战方针，却被孟怀远生生打断：“钱总督，你是不是要先弄清楚来者是谁？”

钱俊生乜斜着眼睛，一脸不耐：“能是谁？”继而咬牙道：“这群狗日的东瀛小鬼子们，爷爷我还没打他们呢，他倒先惦记上我了。”

如果不是身处战争之中，葛青真觉得他那可惜的表情像谁抢了他的肉一样。

“不对。不是东瀛人，是西朝人。”孟怀远脸色一沉，将钱俊生悬在沙盘上的手隔开。

他走到墙上粘的地图前，指着旅顺口西边的渤海一带：“西朝人武器装备落后，船只更是老旧，他们的火炮射程不足200尺，所以船只距岸更近，连在校场也能看到他们。所以，他们不是东瀛人，而是西朝人。”

葛青这才明白孟怀远刚才的“不对”之意。

钱俊生却不以为意：“老子管他是谁！来一个老子打一个，来一双老子打一双。”

孟怀远摇摇头：“钱总督难道不记得皇上一个月以前的圣旨？皇上曾说，联合西朝，攻打东瀛。可是西朝人为何会突然攻打我们？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贸然出击，只会冲垮我们合纵的阵营，到时候腹背受敌，岂不易败？”

钱俊生不由得沉默起来。

这时，外面的炮声越发密集，刘佐领进入衙门，汇报说官兵聚集完毕，船舰随时可以出击，只等将军上阵指挥。

这等火烧眉毛的事！钱俊生急得拍案而起：“你们胆小不去，老子去！”

说完，提着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孟怀远暗自摇头，钱俊生虽有一腔热血，到底是个武夫，连使者都不派一个，甚至不知西朝背叛的原因，就只管上阵杀敌。把他放在主帅位置，早晚坏事。

但他此行无官职，葛青又只是个总兵，他们镇不住钱俊生，只好先上战场再说。

葛青没有战斗经验，暂且被留在后方观摩和调遣补给。

她拿着窥筒（望远镜）站在哨塔之上，看到岸边几艘大船已然扬帆，正从港口缓缓出发。待战舰起碇，船尾的烟囱中冒出滚滚白烟。战舰上微弱的黄光忽明忽暗，被渐次浓重的夜色和雾气压得抬不起头。

蒸汽机的隆隆巨响，在双方对垒的炮火声中显得尤为渺小。葛青头一次真正理解，为何王昌龄遥望玉门关时，会发出“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誓言——战争之中，永无身外之人，身为华夏子孙，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外族人践踏华夏民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