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该发生。
虽说作为一个人犯错是正常的,但是正常不代表它就是正确的。
何况,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得到弥补。
哭声。刺耳的、极尽悲伤的哭声。
似曾相识的哭声。
上次听到,是在医院里,在莉娜的病床前。妮祺的手紧紧握着她女儿的,即便她能感觉出来那手已经不可逆转地变得冰冷、僵硬。
艾登骂了句娘。
现在他身在芝加哥的某条街上,枪声刚刚散去,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寂静接替了硝烟的位置弥漫开来。几具尸体横在街头,早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血在子弹穿透躯体的那一刻喷溅在地上,形成一幅诡异的图画。
一个女人最先打破寂静。她先是从藏身处向外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人之后冲出墙壁组成的掩护,脸上写满了惊恐。她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到艾登,只是焦急地在尸体中寻找着,知道看到一具尸体时,双腿突然支持不住身躯的重量一样软了下去。她跪倒在一个女孩旁边,嚎哭声从她的身体里不可抑制地崩溃出来。她大概是女孩的母亲。
艾登将枪收了起来,他不想吓到这个悲伤的母亲,甚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虽然他很清楚,在刚才和收尾人火并的当口她一定吓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但是他不能欺骗自己。
是他自己,开枪杀死了那个无辜的女孩。在扣动扳机的同时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女孩清澈的眼神被恐惧蒙上阴影,就像莉娜一样。
然后她倒下了,血撒了一地。肢体变的毫无生气,神色涣散,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天使带走她苦难的灵魂。
这是个不可能被原谅的错误。
他亲手造成了一场莉娜式的悲剧。
或许在那些收尾人中,也有人是丈夫或是父亲,也有人是儿子或兄弟。而也是他,私法制裁者,造成了数十个家庭的残缺不全。
“这都是为了莉娜,为了妮祺,况且你也在尽力阻止犯罪来弥补这些。”这是他一贯的理由。
但是在那尖利如剑的哭声刺进他耳朵的一霎那,他看清了这理由的虚伪面目。这一切都是假的。无论他阻止了多少犯罪行为,无论他惩罚了多少潜在罪犯,又有多少能安慰这个失去爱女的母亲?
这一切,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逃避负罪感的理由。为什么在手染鲜血之后无动于衷?为什么在妹妹多次劝阻之后依然选择追究到底?因为爱妮祺吗?哦或许是吧,但是现在做的这一切难道不会让她更加伤心吗?
警车到声音越来越近,艾登转过身,背对那对母女,悄悄走开。他没办法得到答案,又或许答案在一开始就已经揭晓,而现在的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必须追查下去。
手机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将无解的问题从他的脑子里赶出去。是黛米安。他清了清嗓子,将电话举到耳朵边上。
“嘿!艾登,你今天搅地芝加哥很热闹嘛!警察都快忙不过来了。”他到声音和以往一样轻松愉快,当然也少不了固有的居高临下到感觉,“好啦,短暂到通话时间到了,希望你们今天聊天愉快。”
“艾登,……你还好吗?”是妹妹到声音。一听到她的声音,艾登紧绷的神经瞬间就放松下来,她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家的感觉。他靠在旁边的墙上,嘴角浮起笑意,“当然。你呢?戴米安那个混蛋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不过……他说你今天闹腾地很厉害,连警察都惊动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什么,妮祺,这是我们俩之间都私事。”
“好吧。别担心我。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导致他非要绑架我来威胁你,但是,艾登,保护好自己,我想在回家时看到一个完整的你。”
完整到我。艾登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完整了。
我,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如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