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煞和三绝实为当年端木弋所持的两把宝刀,半面大侠端木弋手持双刀,行走江湖,除恶扬善,传为一时佳话。而自端木弋死后,这两把宝刀便不知所踪。据说一把传给了他的入室弟子秦业,另一把,则随着端木弋的死如长埋黄土般杳无音信。秦问此番离开沙岛,便是要追寻这两把刀的下落。临行前,他想去见一个人,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迈出一步。仰天喟叹,平复波涛暗涌的心情。终于,他拿上一把刀,提起一柄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沙岛。
不同于沙岛的凄冷干涩,乘舟东下,一路绿水青山,万物复苏,方觉这已是久违的春意盎然。然而秦问伴随着这江山美景而来的轻快的心境却未能持续许久,舟泊至岸,他所面临的抉择便如期而至。此行更有流云,朱雀相随,他二人的眼睛,充斥着复仇的火焰,热烈,灼炎,赤裸裸地烧灼至他毫无防备的心。而他暗藏着的痛苦与仇恨因这团火焰而爆发,却又于无声间淹没于曾经难断的情丝寒冰。他知道他早已无路可逃。
流云道:“我兄弟三人与中原八大门派有不共戴天之仇,现下白云,枫山,泰坤已灭,青山派掌门已死,内乱弥生,不足为患,这些还要多谢令尊大人。”
秦问浑身一震,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想些什么,便又听流云说道:“想必主人一定青出于蓝,不会叫属下失望。”
“我要你助我铲除八大门派。”秦问猛地抬头,他惊觉杨天池此番派流云朱雀与他同行的原因,不只是找回七煞三绝,更要血洗八大门派。
流云继而道:“如今只剩昆仑,崆峒,华山,天柱四派逍遥在外,其中又以天柱为首,其势力浩大,人才济济,不容小觑。天柱不倒,我们的仇便算不得报,”
“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天柱山的美,天柱山的险,天柱山所带给他的血和泪,那一刹接近于终生的覆灭,是他无论经过多少年岁都无法忘记与释怀的。他感到心中最后的柔软已经被坚硬取代,他所剩下的,是毫无保留的愤恨。东风吹过,却在他的心湖里结了寒冰,他脸上露出莫名的微笑,目光转向流云,道:“你的意思,是先从天柱下手?”
“不。”流云否认道,“天柱之所以强大,是因为许多小门派均依附于他,甚至是昆仑,崆峒,华山这样的门派,也都甘愿依附于天柱之下求得安稳。但倘若这些小门派一朝之间支离破碎,天柱便也如失去了左膀右臂,再难独存。”
秦问听罢,道:“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了。”
流云微微点头:“如若主人准允,在下愿同舍弟一举剿灭四派,而主人,大可不必费半点气力。”
“不。”秦问转头望向流云,“这一回,我不会置身事外。因为,这不只是你的仇,这也是我的仇。”
“好。”流云笑道,“难得主人有此决心,看来属下先前便是多虑了。那就让我兄弟二人随主人一起,去达成我们共同的目标吧。”
秦问没有再看向流云,他的目光转向无尽的远方,漆黑的苍茫一片,他不知看到的是什么。
流云才智双全,计划缜密,三日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昆仑,崆峒,华山三派收入囊中,囚禁其三位掌门,由朱雀送往沙岛。而其门下弟子,大多归顺,少数投奔天柱派以求自保。
流云细细分析了当下的形势,道:“如今虽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却也埋下了后患。昆仑,崆峒,华山仍有余孽投向天柱派,经此三役,天柱必定严加防备。我们不可再按原计划对付天柱……”
“你是有了新主意?”秦问道。
“不错。”流云答道,“但此次,便要全力仰仗主人了。
“哦?”秦问看向流云,露出玩味的笑容,道,“你终于想起我这个主人了。”
流云见状,心下一颤,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先前一心想为主人分忧,一时自作主张,如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但请主人莫要放在心上。”
秦问听罢一笑,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他叹了口气,道,“你报仇心切,我自然明白。但凡事都不可冲动,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落下难以挽回的遗憾。”
流云自然知晓他言外之意,不禁暗责自己之前太过大意,放走了三派余孽,更是小瞧了他这位主人。他原以为秦问年纪尚轻,只是得杨天池指点,加之颇具天赋,所以武艺胜过他们,但到了今日,他方才发觉秦问并不只是从前他眼中的单纯少年。
流云微微点头,道:“属下记下了。”
秦问点头,回身扶起流云,道:“对天柱派,你有什么打算?”
流云思虑片刻,道:“昆仑掌门年迈,长期闭关,弟子们为掌门之位明争暗斗;崆峒新任掌门年纪尚轻,威信不足,一众弟子觊觎掌门之位;至于华山,虽说人才济济,但一直以来,群龙无首,各大长老自成一派,内部支离破碎。而天柱掌门肖苍海则不同,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在弟子之间颇具威信,当年亦是师兄弟一致推选上位。加之有了三派的教训,他们必定会团结一致,再想从中离间,便要难了。”
秦问听罢,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道:“走不了暗的,便走明的。”
“属下正是此意。”流云道,“但属下武功低微,不是肖苍海的对手,所以……”
“肖苍海算什么?”秦问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你们逃不掉的。”
“峰儿,拿下他。”
秦问闭上双眼,极力忘却那曾经的惨烈,然而挥之不去的,仍是那一片惨淡的阴影。他握着刀的手掌渐渐松开,睁开眼睛,笑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流云望着秦问冰冷的侧脸,笑意刺骨,仿若于阴影之中结成了一道寒霜。纵使他早已锤炼成铁石心肠,在此刻亦不由得不寒而栗。
秦问摩挲着手中的刀,问道:“除却朱雀,我们还有多少人?”
流云望向秦问,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秦问笑道:“任你与朱雀武功再高,计划再周详,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收复中原三大派。况且此番东下,是为了解决父亲的心腹大患,他势必看中,又如何会只派了三人而来?他身后,一定另有力量。只不过不能出现与我眼前罢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给了流云莫名的寒意。言罢,他转过身走近流云,继道:“你特意支开朱雀,是怕他脾性暴躁,一时冲动坏了你的计划吧?”说着,他叹了口气,又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要带他来?冷星不是更好的选择?”
流云心下一颤,垂下头去,道:“主人多虑了。”
秦问笑着摇头,道:“冷星是个好孩子,不只你喜欢,我也喜欢,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也喜欢他。”他瞥了一眼流云,笑意更浓,仿佛在嘲笑着他平静的表面下的暗涛汹涌,“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人值得相信,什么人值得依靠,我虽然是父亲的儿子,血缘亲情,源自天性,无可选择,但我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口中的主人,只有一个。至于是何人,则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流云没有抬头,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倘若我选择主人,主人可保冷星周全?”
秦问听罢,不由笑问道:“于你而言,什么才叫做周全?远离杀戮,安稳一生;还是驰骋江湖,扬名立万?”
流云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如水,投向远方,他道:“远离杀戮,安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