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南方河岸，空气温暖潮湿，鸟鸣啁啾。小雨后雾气氤氲，湿软的泥土上、闷闷的马蹄声四下回响，却并不能看见其他的旅人。

伊蒂卡小心地牵紧马缰，免得马蹄踩进密布如网的溪水里。其他的马蹄声竟也停止了，海浪声在静寂中变得明显。伊蒂卡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似乎能看见大海灰色的影子。

“就要到海边了。”夏洛特说。

伊蒂卡没有回答，又放开缰绳，一边向海边去，一边左右搜寻着。

“已经不会有什么人家了。”夏洛特又说。

一路沿高班河而下，经过戈布兰，然后询问路上所有的人家。只有一个农妇说见过独行的、重伤的男子，但生怕惹来麻烦就没有救助，看着他一个人向下游去了。之后的猎人、渔夫，全都没见过那样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伊蒂卡能听见身后夏洛特的马蹄声。但似乎还有别的蹄声，不紧不慢、不近不远地在她们附近。

树林退到她的身后。面前是不宽的石滩，然后是大海。

小雨又下了起来，海浪轰然撞击石滩。马匹有些惊慌。那些细细的溪流在石滩上几乎看不见，但还是汇进了海里。但那样的溪流是不可能把他卷进海里的。

可这里是尽头了。

她望着那雾气中无法看见的海平线，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没有阳光的大海只是一块巨大的、泛着细细波浪的灰色阴影。他人的希望自此而起，她的希望到此为止。雨水落在上面，便看不见了。

她相信他还活着——有人见过他，而且他还能走，那么他就不会死。但她找不到他，而且无从寻找。她已经失去他了。

他骑着战马像征服国土一样踏碎海浪。他像回到她身边一样走进海浪。他在漠视的白鲸饥饿的章鱼环伺的海怪的注视下坠入海底像无名的礁石一样没入黑暗。

那个磊落武勇的皇帝，历经大小战役、未曾失败的男人，她的爱人，在这离她千里之遥的南方孤独地消失，如同一滴水融进大海一样消失。她不禁疑惑这是否神对他们的惩罚——让他获胜之后不明不白地失踪，以致让她无从纪念，是比让他马革裹尸更残忍的惩罚吗。

“天要黑了，”夏洛特说，却没有说下去。

“那就回去吧。”伊蒂卡没有回头地说。“回雷根斯堡去。”

一支飞矢从身后的林中而来，射中伊蒂卡的帽子，随之落在地上。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她才注意到自己毫发无伤。

夏洛特已经向箭来的方向还了一箭，但听起来明显是射在了树干上。

刚才那如影随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两人向对方靠近，几乎背靠背地四处张望。稀疏而随便的马蹄声似乎并不远，对方也似乎并没有着意隐藏，但因为林木和雾气，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

“你没受伤吧？”夏洛特问。

“没有。”伊蒂卡答道。“你看见那人了吗？”

“没有。”夏洛特说，“不像刺客。”

确实，那人从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迹，开玩笑一样射了一箭之后，也不管目标生死，就离开了。伊蒂卡也自认为并没有什么人会认得她。

那蹄声越来越远，悠闲散漫地，就离开了。

伊蒂卡这才望向夏洛特，这个平素开朗豁达的女子，此时裹在一套略显陈旧、风尘仆仆，对她来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褐色猎装中，双眼微红，已经憔悴得脱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