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月华如练，朔风卷起细沙，给着荒凉的世界裹上一层美。

据说漠北一直有一句歌谣：“昼时探沸，晚时拥冰。”其意便是这漠北朝晚温度差异极大。

齐暮先开始时，不以为然，但是走了这将近半月以后，他是越来越深以为然。

建安在中原中心，是南北温度的过渡带，气温理所当然的是舒适无比，可在建安的日子有多舒适，在这漠北的日子就有多难挨。

而且比较无奈的事，这几日，他们这一行人也是诡异的冷清，齐暮预感着要出点什么事。

果不其然，这日吃过，待肉丸和韭菜睡的惊天动地的时候，林大海一脸凝重的叫了众人。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林某今日是有事商量。”

大家停住了动作都看向他，连陆木头都没有动。林大海才哽了下喉咙：“再有不到小半月的时间就要去鬼城了，前几天，也听那监军说了，说鬼城恐怕是要沦陷了。”

鲁达和雪娘仔细听着，目中还一片沉思，显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胡思莫虽然也没有听出潜藏意思，脸却陡然拉了下来。作为一个云岗的好青年，他的抱负就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听了这话恨不得立马飞奔至鬼城，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齐暮却是有了些思考。林大海这么说……多半是有想逃跑的意味。接着按捺住自己的心思，继续听林大海说。

“唉，实不相瞒，林某啊，是有些撑不下去了，林某决定逃跑，但是这并不是林某自己的事情。所以。”

话这么一说开，胡思莫立马更加怒发冲冠，他心里一阵激荡，气的要吐血似的，出声就说：“云岗时隔今日，还没有荡平西北隐患，归根结底，就是你们这些人的问题！不思进取、不思保家卫国！你……”

林大海一脸无奈，只好又道：“胡公子，且听我说完。林某本也有卫国戍边的大志……奈何林某年事已高，若是去了，撑的了一时，便成了万枯骨中的一架了。”

齐暮听了这话，又瞧了瞧胡思莫的表情，不自觉就想给他配出一句话：“大丈夫何患埋骨，若能为保家卫国而死，才是真正的死而无憾。”

林大海没有等胡思莫说出这一类的话，就又立马说：“胡少爷啊，林某半辈子刀口舔血啊。眼看着剩下没几十年好活了，老头子想自私一回。

况且，我还有雪娘啊，雪娘。”

雪娘听着，表情一个变换，突然红了眼圈。

林大海就继续说：“唉，反正也没几十年好活，林某也不在意了，可是，雪娘还小。我不能带着她去送死，她一介女流，身手我也再清楚不过。

况且，女子从军，究竟能干什么呢？大家都是云岗人，再清楚不过了。”

云岗重男轻女，女子是不允许从军的，若有像雪娘这般，因为被犯错被流放的，不外乎两种结局：

一，作为伙食兵，照顾兵将们的饮食。二，作为军女支。其中有以第二种最是普遍，若是雪娘真去了，大家真的是捏了把汗。

胡思莫这阵也不说话了，确实是如此的，而且一路以来，雪娘和他铐在一起，明里暗里，不知帮了他多少回。

林大海叹了口气，染上几分悲色，半天又说：“林某也不要这脸了，我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林某也并非是，并非是强人所难。若是有一人不同意，林某也不会这样做的……”

鲁达五大三粗，立马哈哈一笑，不知怎的，又带了几分猥琐气，说的却是：“林大哥，我同意你的主意。”

雪娘是红了眼睛，他跟了林大海有十六年，林大海向来铁骨铮铮，从来不说这样的软话。今天说了这，多半还是为了她。

胡思莫的脑中才开始天人交战，他一方面觉得人情可贵，一方面又觉得，保卫国家是第一等事，想了半天不知怎的，想起了他的母亲。他一下子心疼起了雪娘，接着又想到，就算逃跑了他自己也可以前往鬼城，这样想着，他长长叹口气，点了点头。

林大海看了眼雪娘，一脸喜色，再看向齐暮。

这个问题，齐暮心里想了很长很长时间了，就他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要说上阵杀敌，其实是敌人杀他，多半杀他像杀瓜一样的容易。现在看事有转机，先是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阵，片刻才缓缓点点头。他答应后，陆霖也是点点头。

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接着的几天里，林大海就先商议了几天。

奈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在又过了几日，距离鬼城只有小半个月后，发生了变故。

那还是夜晚，星垂漠深，朔风凌厉。两个监军吃过，锁好门窗，早早去睡。这几日，因为距离鬼城越来越短，几个人，便是有些紧张的睡不着。都知道对方没睡，却不说话，气氛压抑的很。

齐暮瞧着外边的月亮，想着些有的没的，过了一阵，精神就有些溃散，他闭上眼睛正准备休息。身旁的陆木头，陡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背。

齐暮一个激灵，先抑制住自己的声音，放缓了呼吸，像是淑睡了一样。慢慢感受了一下，突然发现隔壁监军的打鼾声停了，呼吸慢慢剧烈开来，似乎正在向这边走，齐暮的左手摸索着找到一块碗大的石头，忙捏在了手中，这才回头看了眼林大海。

沙漠月色如雪，照的驿馆一片雪白。林大海也醒了，目光灼灼的瞧着门口，看了眼齐暮，点了点头。

停了一阵，门“咔啪……”的一声开了锁。齐暮忙眯了眼睛，剩下一条缝观察着，这样一看，肉丸和韭菜就走进来了了。都提着刀。

那刀在月光下，一个反光，印在陆木头脸上，一片寒芒。接着，两个监军一左一右，韭菜朝左边的齐暮走开，肉丸朝右边的林大海走去。

“啪，啪”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齐暮抓着石头的手越来越近，心跳的越来越快，他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

测了下距离，手里的石头脱手而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在了韭菜的脚边……

齐暮满脸无措……说实话，他是想抽在韭菜的脸上的，奈何铁链太重，偏了……

但这一下，打草惊蛇，惊醒了韭菜，韭菜满脸狰狞，不在轻巧，举着刀横着就劈过来。关键时候，陆木头一把把他拉起，险险的避开了刀锋。齐暮惊的行动迟缓，脑子也空白了。接着就听到陆木头附在他耳边说了句：“右腿，尽可能向前迈。”

齐暮听了，行动比意识先反应过来，往前一跨，见陆霖同他锁在一起的左腿，一个向前，右脚已凌厉的一个回旋，踢了过去。韭菜到底瘦弱，一个不慎，刀飞了出去。自己也被踹飞在地。

齐暮已经回过神，先是感叹刚才陆霖说了，这一个月来，最长的一句话。又看着地下的韭菜，感叹着陆霖这人武功深不可测。陆霖就又说：“上前，踩。”

齐暮听懂，和陆霖配合默契的向前走。几步过去，两个人锁在一起的脚同时踩在了韭菜的胸口上。

啧啧，三十几斤的玄铁。韭菜登时晕了过去，不知死活。齐暮有心腹诽，叹口气万分得意：终于也让这监军试了试这脚铐。

而那边林大海的战局也近尾声，他本来就胜肉丸身高，肉丸劈开的时候，他用手链顺势一档。带着鲁达就转了个圈，几乎把肉丸脖子勒住。

肉丸手还乱动，胡乱使刀，林大海避了几圈，胡思莫就过来了，几个横手用铁链劈肉丸的手，终于把他的刀打落在地。肉丸发出愤怒的吼声，被雪娘从背后劈晕。

几个人瞧了，松口气般的坐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