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灵走到了钞关脚下。此时,正是热闹时节,巨大的城门洞开,来往的商旅客人熙熙攘攘。
扬灵无意识地顺着人流出了钞关。面前便是钞关码头,大运河上最为繁忙的关节之一。各种官船、商船、民船皆停泊于此,舳舻交错,桨榜齐展,上船登岸,卸货装货,忙得不可开交。
“挑夫!”又一艘盐船泊了岸,船上下来个穿宝蓝色团万字直裰的人,冲着侯在码头一边那群露膀子的汉子喊了一声,立即,这群汉子便奔向了他。
“运到裕兴仓第十二号,一袋五文钱!”宝蓝直裰喊了一声。一听到这贱价,一些壮实的挑夫便扭头走,嘴里嘀咕着:“真他妈贱,运一趟连个包子都买不起。”
那个宝蓝直裰却毫不在意似的,继续坚持着:“裕兴仓十二号,一袋五文钱。”
走了一起人后,还是有二三十个人留下了,他们都是些年纪大的或身体弱的。在码头上,这样的人是次等工,若是搬运贵重易碎的物件,如瓷器、玉器,是不会招他们的,怕一下体力不支,一个趔趄把货物摔坏了。而盐包则不同,不怕摔不怕砸的,这些次等工也能干,因此,船主也借了这点,把工钱压得很低,反正总有人会干,他们毫不担心。
看到这里,扬灵却想到,何不凭了自己的力气挣钱养活自己呢?于是,他赶趋几步,加入了那帮挑夫的行列。
宝蓝直裰把留下的挑夫打量了一下,摆摆手说:“上来运盐包吧。”挑夫们便鱼贯地跟着他,踏着吱吱作响的踏板上了船。
船舱早已打开了,一包包的盐包懒懒地躺着。第一个挑夫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宝蓝直裰交给他一块竹牌作凭证,然后说:“搬吧。”
老头用两手把住盐包的两角,扎稳了马步,然后猛的一抬手,又一抖,盐包就稳稳落在他的背上。看这姿势,便可知他是个老挑夫了,只是年岁大了,力不支了,盐包上背时,他的腿哆嗦了一下,但随即稳住了,他便背着包,下了踏板。
很快第二个人也接上了,第三个,第四个,他们就像一列蚂蚁般,在一个船工带领下,向钞关内走去。
轮到扬灵了。他唾了两只手,扎了马步,像那个老头一样,把着盐包的两角,然后向上一抖,可盐包没有正着上他的背,而是斜着,正好擦着一块新伤,他一颤,盐包便整个掉了下来。
“怎么这么没用!你会不会做挑夫!”那个宝蓝直裰皱了眉头。
“对不起。”扬灵也顾不得背上的痛,忙道歉,“我第一次干,让我再试一次吧。”
旁边的一个船工见扬灵不会自己上背,便好心抬起盐包,放在他背上。扬灵稳住了,便忙追着已落下好大一段的队伍,要跟上去。
可是下船踏板时,想是心急,加上踏板陡峭,脚步却慌了,而盐包触了汗水,直灼得背上的几道伤滋滋地痛,扬灵一下没撑住,身子一偏,整个盐包便钻进了船与岸的缝隙里,“哗”一声,溅起好大一阵水花。
扬灵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他忙探出头看,可盐包一入水,激起白花花的沫,便沉了。
“哎呀,你看你!”宝蓝直裰甩开两个挑夫冲了过来,趴在船舷上,眼见那幽绿河水上泛起的沫,一点点化开去。
然后,他抬起了眼,眼中冒着火:“你,你要赔!”
“我……”扬灵又羞又惊,舌头似打了结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十斤细盐,一斤十文,就是五百文。你小子,这么一作弄就让爷扔了五百文钱,你休想走,还我的钱,那是一文也不能少!”
“可我,可我,没有钱呀!”扬灵战战栗栗地说出了实情。
“没有钱!”宝蓝直裰的一个眼睛瞪得有两个大,将扬灵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个叫花子!”
“不,我不是叫花子!”
“不是叫花子就还老子的钱!”宝蓝直裰怒喝一句。
“我,实在没有钱。”扬灵又低下了头。
“我怎么遇到了你这种人,真是晦气到家了!”宝蓝直裰回头吩咐两个伙计,“老六,这里你照应着,让他们继续搬,巳时前要全搬到裕兴仓。老七,你和我把这小子解到江都县去,大板子打几下,看他还有没有钱!”
说着,那个叫老七的便拿来一根绳子,要把扬灵绑了,扬灵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跟你去县衙,我不会跑的。”
“那不行,你小子若到城里一溜烟儿跑了,爷可是追不上的。”老七挑了挑眉毛说。
扬灵无奈,只好随他绑了。宝蓝直裰和老七押着他,便往城里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