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什么,你说的是那块碑啊。”湄儿想起那日看到的卧碑,便心中颇为不满,“那碑上说的,什么不许议论军民利病啊,不许争讼啊,都是些不切实的事儿。管它作甚么?”
“我又没和你说话!”杨式淳也犟起了性子,“我只和先生说。你么,不敢惹的。”
“哼,那我也不与你说!”湄儿也转过身,对着其他生员说,“志同道合,便是社友,谁也不强求谁。你们看如何?有什么建议尽管提。”
“这结社的事儿,自然别落下我。夏学弟,我先报名啊!”大大咧咧的施舒也最见不得杨式淳那担惊受怕的样子,坦率地拍着胸脯。
“薛兄,你呢?”湄儿却独独看着扬灵了。
“那日已经说了,为歌为咏为狂吟,与天听与地听与知音听,平生大快。立学社之事,自然恭奉。”扬灵坦然地笑着说。
湄儿心悦然了,说:“既然林先生和诸位学兄支持,我们的学社就要办起来。学社请先生主持。其余那一应的杂项,就让我这小童跑腿,为诸位公子服务喽。”
“哎呀,这么说来,夏学弟就是我们学社的管家了,这执事一位自然归你。”施舒说。
“诸位公子学业重,还是我这小童闲,不敢称什么执事,只是将那些事儿先办起来。既然要办社,就不可马虎了,要像模像样的。”湄儿兴奋地说。
“就劳夏学弟了。”岳朗说,“学社的事是甚好的,我们确实应该好好筹划筹划,莫要虎头蛇尾了。”
“岳兄说的是。凡事开头易,能坚持做下去就难了。从学社的宗旨、组织、规矩还有资财,这方方面面都要有个定则,以后做起来才顺畅。我虽不才,便给夏学弟做个帮手吧。”扬灵诚恳地说。
“大好,那我们这几日合计合计,先拟个草稿出来,请先生和诸位学兄过目,再集思广益,把我们的学社好好地办起来。”见扬灵支持,湄儿兴致很好。
“学社必先起个名字,这命名之事,还请先生定夺。”扬灵对林修说。
林修听了,思索一会说:“古人有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要成就这三不朽,便要立心,心立则身立,身心俱修,则立人。说来说去,便在这一‘立’字上。人生天地间,正要堂堂正正立着,绝无那谄媚相、奴才相,脊梁骨软绵绵扶不起相。如此,我们这社就叫‘立社’,你们看如何?”
“先生这道理甚是,那我社就叫立社了。”扬灵说。
“有了名字,还应有篇宣言,说说我们立社的宗旨。这事我推薛学弟,定是不错的。”岳朗说。
“好好,我们也推他。自从薛弟的《登阁序》一出,我们府学里也无人敢写这些序了,只怕是鲁班门前弄斧。”施舒拍拍扬灵说。
“施兄说笑。我有言不尽意的,还请诸兄指正。”扬灵笑着说。
“别谦虚了。是你写的最好,便承认了。”湄儿指着他说,“你快回去写了出来,让我们心悦诚服好。唉,多想和你们一块讨论,只是那提鞋大人总要给我小鞋穿,今日便先别过,等定了日子再会了。”
“哈,有趣有趣,没见过这么解提学二字的。”施舒调侃地说。
“你们还说笑啊,提学大人就在茶厅,当心他听见了。”箫儿嘘着说。
“没必要偷偷摸摸的,我就是被赶出府学去,也要堂堂正正的。”说着,湄儿对先生和生员们拱拱手,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待湄儿走后,施舒一把抓住箫儿说:“哈,秦学弟,老实交代吧。夏延究竟是谁?”
“他,是我家小童啊?”箫儿最怕这问题,舌头也打颤了。
“别糊弄人了。我们都是明眼人,难道还会看不出来?哪里有小小书童这等气魄,这么能耐,有这么有学问见识的?你快说吧,别藏着掖着了。”施舒一幅誓不罢休的样子。
箫儿心里暗暗叫苦,嘴上胡乱搪塞着说:“这古来英雄起于贫贱的也多。那韩信讨过饭,高欢站过岗,刘备买过草鞋,就说本朝太祖……”
“嗯?”岳朗咳了一声。箫儿知道失语了,忙改口说:“就说那诸葛孔明,也还做过南阳乡野的农夫呢。他今虽是个书童,但有大志向、大气魄,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小书童的气魄,绝不是个下人。你休拿那些典故来搪塞了,只管说出来,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施舒却不耐他的话了。
“这……”箫儿尴尬了,心中暗想,“若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事非得传遍扬州不可。姐姐啊,却把这担子扔给我。”
“好了。”见箫儿有为难之色,林先生心里有数,说,“大家同学,也不必究出身。夏延这样的学生是难得的,你总是究他出身,也伤和气。”
“我不是在乎他的出身,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施舒却是穷追不已,说,“大家同学,便要坦诚相见,三教九流也好,引车贩浆也好,红粉钗环也好,有什么身份说不出的?秦公子,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着箫儿。
“哎呀,莫不是,莫不是他看出来了?”箫儿心中凛冽,却窘了,一时拿不出什么话来,只抱怨着,“这爱出头的姐姐,真是害死我了。怕是包也包不住了。”
就在此时,那个侍者又进来了,说:“大人还在这里?提学大人要查府学的档案呢,大人还是快点过去吧。”
箫儿一听,似抓了救命稻草般,“对对,提学大人罚我去庖间的,我不敢怠慢了,我就这去啊。”说着,对先生一拱手,便溜烟跑了。
“这小子藏着不说。”看着他的背影,施舒心里的好奇心更是被激了出来了,“放心,你不说就不说,我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