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推开房门,门照旧“吱呀”了一声。
床铺都已收拾得齐齐整整,被褥叠得方正。一个蓝布包袱,摆在桌上。
扬灵站在窗前,背着手,湿漉漉的阳光在他身后洒了一地。
宋老板轻咳了一声,扬灵转过身来,疲惫的脸却倏然倔强起来。“宋老板,我已经收拾好了,马上便可以走。”
“不,不急。”宋老板有些尴尬地笑笑,“薛公子先下去吃个午饭吧。”
“不劳宋老板了。时辰还早,我也不饿。”扬灵果断地回答了。
宋老板上前了两步,迟疑了一下,拍了拍扬灵的肩:“我,我真是对不住了,你知道,拙荆……”
“老板娘没有错,住店吃饭,自然是要付钱的,这天经地义的道理扬灵是懂的。”扬灵拱了拱手说。
看到扬灵愈发的礼貌,宋老板心里反倒是凄凄的:“扬灵,你莫如此,我一直把你当自家小辈看,你这样,我……”说着,宋老板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扬灵的心也软了,道了歉说:“对不起,宋老板,我,我唐突了。宋老板的恩情,扬灵也不敢忘。我心中也把宋老板当长辈看。只是叨扰多日,心中惭愧。今日别过宋老板之恩,薛澈来日必当偿还。”
“好了好了,别说什么报恩的。”宋老板用袖角擦了一下眼角,“我且问你,你往后有何打算?”
扬灵一下子怔住了。当时,凭着一股气,扬灵坚决要离开,可离开后去何处,扬灵还真是一片迷惘。但是,他又不愿说出自己的迷惘,于是,他只能说:“我母亲有个姨表姊妹在扬州,只是多年没有来往。我想去寻寻她看,宋老板莫要担心。”
宋老板颔了颔首:“这样也好。”顿了顿,宋老板从袖中取出了那六两银子,说:“你出门在外不能不带些盘缠,这点银子,备着用。”
一看到这银子,扬灵的脸色却又决绝起来,昨日的受辱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是如何不舍地将宋版《礼记正义》递上当铺高高的柜台,如何和当铺老板讨价还价,这一锭小银子如何哐当一声扔下来,他如何弯着腰拾起,走出当铺时,风是如何的吹凉了他的心。如今,这银子的寒光闪闪,如根根钢针一般扎着扬灵敏感的心。他断然地摆摆手说:“我不要。”
宋老板的眼睛黯淡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拙荆的话伤了你。你莫,莫和她一般见识,算我,算我求你。”捧着银子的宋老板目光竟满是哀求。
扬灵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无法读懂宋老板那哀求的目光。他只得忙解释说:“不,宋老板,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宋老板再破费,否则,否则我心里过不去。”
“你,不怨她?”宋老板眼里闪过一丝光。
扬灵坚定地摇摇头。
“那就好。”宋老板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说实话,她说了那些话,自己也悔得很,这,便是她要我来给你的。”
“唔。”扬灵应了一声,心里的滋味却复杂得很。
“好了,既然这样,这银子你便是收下了?”
“这,使不得,宋老板,我不能让您破费。”扬灵回过神来,忙推托道。
“若是你不收,便是不原谅我了。”宋老板放下了面孔。
“那,那就当我借宋老板的,来日,来日我一定奉还。”扬灵想了想,支吾地说。
“来日,我的来日在那里?”扬灵在心中却是无比凄凉地呐喊了一句。他侧过头看看窗外,明朗的光普照着,一片亮堂。他知道,他该走了,于是,他肃了神色,又对宋老板说:“薛澈多蒙照顾,今日将别,请受薛澈一拜。”说着,便深行一揖。
“莫如此,莫如此!”宋老板慌忙扶起他,“我不是说了吗,莫作这架势,否则反倒生分了。以后,若你还认我,便时常来店里坐坐,若有不如意了,便来找我,寻到个好出路,也来告我一声,让我高兴高兴啊。”说着,宋老板又悄悄转过头,拭了拭眼角,“好了,好了,总之便是愿你事事顺意。噢,对了!“宋老板像想起什么似的,把随身的一个小包拿了出来,”这是治你头上杖伤的药粉,还有纱布,我按日子分别包好,你要及时换药,莫误了,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谢谢宋老板!”在那一瞬,扬灵再也禁不住,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