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千帆低声道,“大人,一半利润,这……”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李坡目光平静,“没有他们点头,我们在海南寸步难行。有了这层关係,很多事就好办多了。记住,千帆,我们要的不是一点金银,而是这片海。”
他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威严的州衙大门,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
打铁街,还是那个老茶馆,清心茗坊。
李坡信步走了进去,依旧是那股令人舒服的茶香混著点心的味道。
“客官几位?里边请!”伙计三步並作两步,热情地迎上来。
“三位。找个安静点的位置。”孙千帆掏出一串铜钱扔给伙计。
“还是要那日铸雪芽,还挺好喝的。”李坡又补充了一句。
伙计见那两名护卫模样的人长得凶悍,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伤疤,接过钱,不敢怠慢。
连忙要把他们引到內里一个小包间,李坡却是摆摆手,带著孙千帆等人来到窗边。
“好嘞!几位稍坐,顶好的日铸雪芽马上来!再给您配几样精细茶点!”
茶馆里的喧囂似乎与上次並无二致,依旧是那些家长里短、谁家发財谁家败业的谈资,胡屠户追求绣坊寡妇的笑话似乎还没过时,仍在被人津津乐道地咀嚼著。
李坡慢慢品著茶,目光掠过窗外有些萧索的街景,心里復盘著与马知州、云鈐辖的周旋,以及规划后面“海南商盟”的一些细节。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身影拄著根粗糙的木棍,艰难地挪了进来。
茶馆里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许多目光投向来人,带著毫不掩饰的打量,讥誚,甚至一丝快意。
李坡抬眼望去,心头不由得一震。
是丘文瀚丘先生。
但他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上次那件虽旧却还算整洁的长衫,如今变得又脏又破,下摆沾满了泥点子,一边的袖子甚至撕裂了个口子。
他那曾经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白鬍子,如今变得凌乱枯槁,脸上多了几块青紫的淤痕,最刺目的是他那条腿。
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弯曲著,全靠那根木棍支撑著身体重量,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痛苦。
那股子清高和落寞,已被一种近乎麻木的颓唐和卑微取代。
掌柜的从柜檯后抬起头,语气平淡,甚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冷淡,“哟,丘先生?可是稀客了。有些日子没见您老了。”
话语里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关切。
丘文瀚的头似乎更低了一些,声音沙哑而微弱,全无上次见他时的高谈阔论,“嗯……来,来一碗茶。最……最便宜的就是。”
“老规矩记帐?”掌柜的漫不经心地拨著算盘。
丘文瀚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的潮红,他哆哆嗦嗦地在破旧的长衫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终於掏出一把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排在柜檯边缘,低声道,“这……这回现钱。”
掌柜的瞥了那些铜钱一眼,没说什么,示意伙计去倒茶。
丘文瀚接过那碗粗茶,环顾了一下茶馆。
那些茶客们或避开他的目光,或带著嘲弄的笑意交头接耳。
“这丘老头!偷谁的东西不好,偷到那郑家去了,被人捉了,官府都不用送,直接把他腿打瘸了!”
他显然无法再像上次那样,找到一位看似“雅致”的茶客来维持自己可怜的体面了。他蹣跚著,想找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
就在这时,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了窗边,看到了李坡。
他的动作僵了一下,似乎认出了这个上次曾听他高谈阔论的年轻人。
一瞬间,他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有羞愧,有难堪,甚至有一丝乞求,隨即又迅速低下头,想假装没看见,拖著残腿往角落挪去。
李坡看著他这副惨状,心中莫名一紧。
读书时读《孔乙己》那种沉鬱的感觉骤然袭来。
他几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一个固执又无用的老书生,无甚挣钱门路,却又想喝那日铸雪芽,於是去偷郑家的书或古董,被人拿住,打折了腿。
读书人的偷能叫偷嘛!
“丘先生。”李坡开口叫道,声音平静。
丘文瀚身体一颤,停住了脚步,迟疑地,缓慢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