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易拉过她小手嗅嗅,仍有淡淡鱼腥气。近些天,宝金同旺富每日搬着小方凳排排坐,坐在院内枣树下将他篼回的小鱼去鳞挤内脏,清洗干净。
俩小家伙可乖可乖均功劳不小。
牛车晃荡前行,宝金有点犯困,赵易将她揽住,捉住小手喃喃说“一会儿买盒香膏膏抹上……”
小姑娘菱唇微翘,沉闷散尽。
赵易这回准备另寻几家大酒楼,一则想货比三家,再则考虑到多一个合作商户多一份保障。可惜,赵易忘了目前他不过垂髫小儿,不及亮出真本事,首先就被小瞧了,有直接轰他走的,有欺他“年幼”塞两枚铜板哄骗不成,上来硬抢的。
“呸!奸商。”赵易直把刚刚敢上来抢夺的小跑堂脸上挠出五线谱才罢休。弹掉指甲里那层油皮,赵易终于学乖了,直奔易来酒楼。
洒楼内各位显是刚上工,因时辰尚早没有客至,平日迎客跑堂的小二在泼洒栈道,与邻近店铺相熟的伙计打着招呼。后厨帘子打起半边,酒楼师傅正着手开火蒸饭,两名伙计在清理厨余。
上次帮赵易又是提重物又是引见掌柜的那位麻利伙计,则闲闲靠在桌边,口中秦腔乱弹,如棉花裹铁,有一搭没一搭拿布抹尘。
“你们来啦,这回有什好物可卖?”他语气熟稔,待人温和,叫屡屡碰壁的赵易有如被春风拂面。
“确是好物,你们掌柜的可在?”
伙计朝某个方向努嘴示意,赵易看见那位赵师傅正于二楼临窗品茶,他身形魁梧,手中翻阅的小册子衬得他巴掌如同蒲扇。
赵易颔首感谢,伙计笑笑,打着拍子继续哼那一曲粗犷小调。
赵易略略含胸,二房以后的好日子全靠他在此一博。宝金为他紧张情绪感染,下意识去提拽裤腰。
赵师傅淡淡夹了靠近的赵易一眼,抬手示意他稍等,直到看完书册,他手握成拳抵在唇下若有所思。册中记录着近几月各类新创菜式,酒楼中几位掌勺师傅将册内每道菜的烹饪方法、用料火候逐步改进完善,颇具成效,其中几道常有客人点,也有少有回头客的……
赵师傅目光移向挂在账房柜台上方整墙的木牌上,上面俱是菜名,想是该撤下去几样了。
可是,拿什么新菜顶上,又是道难题,他发现酒楼愈是做久了愈难翻出新花样。
一道醇香滑过,赵师傅眼眸撑大,扭头灼灼盯向赵易的挎竹篮子,今日难道要捡个巧宗儿,想什么来什么?
赵易近来霉运缠身,他坚信物极必反,比如说一个人人生走向黑暗一直往下跌,最终沉至水底,沉到已经无法再沉的时候,唯有往上浮。
一如现在——
赵师傅尝一口火焙鱼,大赞味道“绝妙!绝佳!”
在此时此地,同火焙鱼相比,咸鸭蛋并非新创小食,赵师傅表情虽不复之前夸张,赵易亦得了他一句“剖开舟两叶,内载黄金白玉。”
当即拍定,两道小食不管赵易能制出多少,易来酒楼全包全揽。凭刚刚那堪比珍馐的口感,酒楼掌柜即赵师傅明白将来赵易是不缺乏销路和买主的,于是紧跟着敲定说,价格还可以抬高,只务必确保以后供给首要以易来酒楼为主,赵易自是爽快答应。
咸鸭蛋六十三文一斤,比普遍价格多出八文,每日供给酒楼至少二十斤;火焙鱼四十六文一斤,每日供应最少十斤。咸蛋易存放,短期内不会变质变霉,故而多定了十斤,火焙鱼作为新菜,食客闻所未闻,初期慢慢推广,后期再加量。
腌制咸蛋尤为耗费盐,如今盐价昂贵,除了沿海区域,腹地内城俱把盐比作天藏之物,更有“得盐者得天下”一说。赵易心算了下,刨开成本费,咸鸭蛋一斤成挣十四文左右。
火焙鱼成本低,制作工序却是繁琐,需火烘烟熏低温焙干,三天才能出成品。两样加起来,他们一天能挣六七百文。
一天七百文的收入啊,意味了一个月能挣二十一两银子,一年挣二百五十二两。以后铁定是不愁吃穿了。
真好,赵家二房的日子终是有盼头了。
赵易脚趾根根蜷紧,额头冒出细细白毛汗,好不容易按捺下激动心情。他理智尚存,将涌到嘴边的话及时更改,“六……六日后,火焙鱼正式供货,咸蛋需要等半月,待溽暑后。”六天,比出成品时间多三天,以防酒楼师傅见微知著,故以错误信息混淆。再者,耗费六天所制作的食物,四十六文钱才更显合算不是。
赵易发现,他也是奸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