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监会里来人专门派送被冻死的旱魃,夏商周走不开,就让尚寒代自己押送,临别时尚寒还依依不舍,身子在车子里,脑袋探出门外,问:“你什么时候再给我讲你去新疆的事啊?”
要不是开车的人知道他的底细,现在早一脚把他踹出去了。夏商周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道:“下次,要不我给你发Email,我有很多办法的。”一边说一边把尚寒塞回去。
车开了一天半才到洛阳,到了之后尚寒就回租的房子睡觉,会里来消息时尚寒还在睡,跟他租一套房子的林执璧把他拉起来紧赶慢赶赶到火车上。路上尚寒清醒点了,在检票口问道:“咱们干嘛去?”
林执璧道:“鲁甸地震了,咱们是第一批要去哪里的人。”
尚寒脑子还不灵光,问道:“咱们去那里救人吗,当义工啊?”
两个人上了车,车里已经有一些阴监会的人了。
昨天下午鲁甸地震,杨颀当即让全体组员加班,行动组还算好的,数据分析组和后勤组一直忙到半夜。今天五点又要早起赶车。车上大多数人都是没睡醒就上车的,放眼望去歪倒一片。林执璧放低声音说:“地震不死人啊,死人不闹鬼啊,闹鬼不要咱们啊。每次地震都要有像咱们这种人去,不过是遮着掩着的,不放在明面上罢了。”
尚寒道:“咱们去那里具体干嘛呢?”他一般是实战型人才,理论上要不靠他姐,要不靠林执璧。
“超度冤魂,帮阴差打临时工,等等很多。”他回答道。
尚寒勉强提起精神问完之后,困意又席卷了他,他窝在椅子里睡过去。模模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在兰溪的时候,大约是清晨,夏商周已经从外面散完步回来,坐在餐桌上喝豆浆,一边喝一边说:“当初,大约是秦汉之间,我去新疆时——当然那时它还不叫新疆——有一对夫妻死在战乱中,他们死在一座山下,现在说来是属天山山脉。”
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豆浆又说道:“豆浆味很正,可惜你也不能喝。”
“他们死后,就常有人在山壁上看见两个人,就像皮影画一样印在山上,却是活的皮影,有时人们还能看见他俩在山壁上你追我赶,两个人的举动还和生平一样。他们见到我和长宁,还问过我俩中原的风土人情。”
尚寒只觉得自己和他坐在一起,但又分不真切,只听见自己问道:“那后来呢?”
“他们不过是一时的怨气,魂魄附在了山上。我离开后不久,他们就被阴司的人带走了。大约是在明清时期,有画上的人走下画,在墙壁上玩,后来画被人拿走,画上的人就只好呆在墙壁上,慢慢消失了。人之精气所谓魂魄,画者的精气通过笔表现出来,便有了这件事,两者还是差不多的。”夏商周道。
尚寒有些意犹未尽,道:“你总是见过这些稀奇事。我好像刚才和执璧上了去云南的火车,现在好像和你在兰溪,我是在做梦吗?”
夏商周冲他笑道:“自然是做梦,我夏商周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答应了给你讲,就一定给你讲。”
他一说“欠”,尚寒就立马想起在北京时夏商周对自己说自己欠他两个人情的事。他便说道:“我欠你的人情,你要我什么时候还呢?”
夏商周忽然站起来,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尚寒只觉得他的指尖温度很凉,他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时很舒服。夏商周说道:“会还的。”
尚寒忽然觉得周围的景象突然摇晃起来,有点吃惊的说:“你们这里也地震了吗?”
夏商周摇摇头说:“你该回去了,到了那里之后别慌,也别害怕……”他话好像还没说完,尚寒就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这时就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喊:“尚寒!”
他猛的回过头去,看见的是林执璧的脸。林执璧从他耳朵边上喊道:“你真能睡。”
他抬起头来,眼前已经不是兰溪他住的地方,也没有夏商周。火车已经停了,阴监会的会员都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车门走去,尚寒也站起来和林执璧离开,问道:“到了?”
“不,路已经不通了,阴监会在这边的分部派车来接。”林执璧道。
坐在阴监会的面包车上尚寒才知道他们是阴监会最早的一批人,他打量起车里的人,有一些是行动组的组员,陆九章也在里面,更多还是数据分析组的人。车越往里走路越难走,到昭通市时连车也不能开,一批人拎了东西步行,走了近一天才到鲁甸,他们到时已经是4号夜晚了,有武警部敦零零星星得分在那里,还有红十字会的人。眼前狼藉一片,人们在废墟上搭起帐篷救治伤员,偶尔有人从帐篷里出来,脸上一副倦色。
尚寒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灾,耳边又响起夏商周的话“到了那里之后别慌,也别害怕……”
尚寒和林执璧分在一组,也搭起帐篷来,前半夜跟数据分析组的人出去烧了纸,后半夜两个人又累又饿又困,好歹的收拾一下就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起来,后背已经出了冷汗。
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而他以前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只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席卷在场地四周,把在这片地方的所有人都裹住了。他只觉的一股潮湿阴暗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让人恶心。
他下意识的去推林执璧,而林执璧一动不动,睡得非常熟。
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拖着东西在外走的声音,他凑过去贴在帐篷缝上往外看,外头黑魆魆的,应急灯已经灭了,晚上值班的武警也不见踪影。
在一片黑夜之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的话语在死寂的黑夜里吓了尚寒一跳,一惊之下又恍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紧接着另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也响起来:“好久不见。”
在黑夜里尚寒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又说:“你好像比以前不济了,竟漏过一个人。”
尚寒立马捂着嘴往帐篷深处缩去,这时先前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可不敢动夏商周的人。”紧接着他朝尚寒帐篷的方向喊道:“尚寒,出来吧。”
尚寒思忖着从帐篷里钻出来。到了两个声音的近前,才模模糊糊看清一个是蓟子训,另一个好像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衣裳里,整个人都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蓟子训说道:“人都全了,也该说事了。是夏先生让我来的。”
黑衣人冷道:“你们是他的代理人。”
“不,不。”蓟子训说,“他才是。”他指指尚寒,又道:“我的嘴还是我的嘴,我只不过是替他传个话,而他的眼是夏先生的眼,他的耳是夏先生的耳,他的所见所闻,便是夏先生的所见所闻。”
尚寒忽然想起在梦里,夏商周在自己额头上一点。
蓟子训又说道:“你知道夏先生,他现在要和长宁算算总账了,但他的神格还在长宁手里。他要一件能和神格相抗衡的东西。”
黑衣人静默着不说话。
蓟子训道:“我奉劝你不有有什么别的心思,当初他失了神格时,有多少人也曾想拉他下马,他们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黑衣人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
蓟子训忽然打断他道:“等等,先让我走远点。”他又对尚寒说:“一会你可要看仔细了,夏先生从那头看着你呢。”
尚寒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赶紧问道:“你说我的眼也就是夏商周的眼,那我能看到他那边的事吗?”
尚寒说完就在脑子里想着夏商周,刚想就感觉脑子里好像长了一把针似的,头痛欲裂,他一下子喊了出来:“啊啊——”
蓟子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最好不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