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里面暗的很——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个阴天的缘故,屋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簿子跟纸张,一个穿白衣裳的男人坐在书堆后,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尚寒?”
尚寒走进来,道:“我来……”
他还没说完,谢必安一下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把他拽到桌子边坐下,道:“你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要累死了,我三天没合眼了,你看……”
他把自己的脑袋伸到尚寒眼前,尚寒看见他眼底一片血丝。
谢必安拿过一本簿子道:“你只要把这些,名字,生年卒年,死因都打进去就行。明白不?”他又打个哈欠,虚浮着步子走到墙角的一张小钢丝床上躺下,面朝里道:“我要睡觉,有不明白的……不要问我……攒着……”
尚寒按他的说法输了几个人名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这是办正事的!
他看了一眼谢必安,还是干起来。
从二十二层楼上看下去,北京川流不息的钢铁河流渺小至极,暗黄色的云朵一层层的把天空盖死,映的光线也昏暗不清。他透过玻璃向上望去,他离天空顶端如此之近,整个视野里的景像好像世界末日一般。
他收回视线,重新向电脑里输起信息来。
下一个名字是名显扬。
名显扬!
尚寒忽然惊慌失措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页纸:
名显扬,生于壬戌、壬子、己丑 ,卒于癸巳、庚申、乙巳,三十一岁,死于病。 ,2014,8,7
他从小就深入无人之境,身边黑暗大于光明,危险大于安宁 ,少年年幼而惶恐的心一遍遍淬炼,即使在危险与出人意料的境地之中,他也能及时冷静下来 。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或许是同名,或许是借尸还魂。
若是同名,名姓如此少见,再重名的可能又有多大?
若是借尸还魂,先不论会里的同道中人能不能看出来 ,他又怎么能瞒过夏商周?
他默默地看一眼还在熟睡之中的谢必安,从兜里掏出手机把这一页纸拍下来。
两个多小时之后谢必安才悠悠转醒过来,长伸个懒腰,仰看着天花板道:“真舒服啊。”他转向尚寒,道:“你录了多少了?”
尚寒看了看说道:“录到R了”
“挺多了”他说道,“夏商周又有什么事了?”
尚寒说了之后谢必安了然道:“没问题,好说,好商量。”
尚寒心里惦记着名显扬的事,便赶紧告辞,谢必安看起来很懊丧,毕竟不要钱的苦力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
夏商周不在家,尚寒抱起正在屋里走猫步的绒绒,给它挠着肚皮问道:“你爸爸呢?”
绒绒舒服地翻过身子,示意他给自己挠另一侧肚皮,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
“小东西。”尚寒笑着给它挠肚皮,“这么享受,跟个公主似的。你爹是国王吗?”
挠够了肚皮尚寒把绒绒放下,自己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登陆上了阴监会的界面,它对外包装成灵异杂志的网站,输入密码后才能登进真正的阴监会平台。
平台最显眼的地方摆的就是会里领导的照片,杨颀的酷似熊猫的照片摆在第一位,下面就是名显扬的照片,尚寒点进去,立即进入了名显扬的个人资料,最上面的照片有些古老,映得名显扬本人都有些苍老,但他还是很英俊的。他面色苍白,身材消瘦,鼻梁上的眼镜,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浓浓的书香气,好像是历史书里常用的插图一样,用一本本古老的书籍才能堆出他的气质。
鼠标拖着页面往下走,他生于1983年1月1日,现在已经有三十一岁了。
尚寒掏出手机搜了一下,1983年1月1日正是壬戌年壬子月己丑日,而癸巳年庚申月乙巳日是2013年8月7日。
他进了阴监会的数据库——密码还是夏商周告诉他的,据说能进去的人只有杨颀,名显扬跟夏商周,现在又多了尚寒——名显扬在去年八月只有过一场任务,是去湘潭附近调查新疆火虫——一种奇特的小虫子,性热,原产自新疆——的事。
得益于阴监会的优良传统,每一个出任务的人在结束任务后都得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上去,尚寒不费力的就拿到了名显扬的当时的行程。
“……这风景很好,现在是八月初,湖里还有莲花,很美,因为山水的缘故,这里天气很凉爽。上个月这里有三个人死于中暑,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看了他们的尸体,毫无例外地,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似乎是被蜇的伤口,我认为这是新疆火虫——原谅我文人的气息,这种虫子并没有它正式的名字。阅微草堂笔记曾记载,这些虫子曾跑到北京过,如此说来它们能跑到南方也不是稀奇事。”
“我在八月六号找到了这些虫子,他们的巢穴在城郊香樟园里,这里离火车站很近,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是通过人流携带进来的,对付它们只需要一张寒冰符就够了。威力挺大的,挺冷,我的心脏病似乎又要犯了……”
“我还在湘潭市以南的湘潭县看到了那面神奇的镜子,真是奇妙啊,若不是我亲自照过……我很愿意再回来调查一次这面镜子,虽然我看过的东西给我留下的并不是多美好的东西……这次任务很简单,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在离开前我建议当地警方把它当做‘外来物种入侵事件’处理。”
尚寒看完他写的报告已经是近十二点了,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包方便面,又给绒绒煎了个鸡蛋,等他们都吃完,夏商周竟还未回来。
尚寒实在等不及了,便又抱过绒绒来说道:“你爹呢?我找他有事。”
它从尚寒怀里跳出来,迈着猫步走到二楼,尚寒跟在它后面走到二楼,停在自己房间门前,绒绒端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往上看去。
门上粘了一张纸,尚寒读到:“已去蓬莱,近日不会回来,有事自便。天冷加衣,看好绒绒。”
刚劲有力,端庄稳重的楷体字,尚寒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抬手揭下纸片,小心地折好放进自己钱包里。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起东西来,绒绒跟着他进去,跳到他床上舒服地打起滚来。
尚寒心里有些难受,他抱起绒绒说道:“你爹不要我们了。”
绒绒喵了一声,从他怀里又跳回床上。
尚寒万千心思只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夹起绒绒往门外走,锁好了门又去地下车库开车,绒绒早跳进去,坐在副驾驶上,一副严肃的模样。见他上来了,歪着头喵一声,似在询问他们要去哪。
尚寒说:“我要去调查一件事,我有个同事,似乎是给人借尸还魂了。”
尚寒本来是想直奔湘潭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拐个弯直接到了八达岭人民公墓,找一片阴暗的树林子下了车。
绒绒很不喜欢这地方,蜷在位子上不肯下来,尚寒在车上找了纸笔便自己下去了,站在空地上,他一边在纸上写,一边回忆。
“告七爷谢必安,前日偶见怪事,特来询问,吾友名显扬命该如何,死生如何。”
他想了想还是在最后署上了夏商周的名字,写完了烧掉后他就坐在地上等,等啊等,他似乎眯着眼睡了一觉,在睁眼时还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再过一会墓地的管理人员来赶他,似乎害怕他在这里自杀,还要再赔一块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