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衣起的很早。她最终还是没有失眠。相反的，这晚，她睡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晚都要安稳。也许夏天早晨的清爽只是对一整天燥热的赎罪。

不知不觉，及衣走到了男寝楼下。她一惊，心里暗骂自己贱，两年了她还是只会不自觉的走到这个能够从窗子看到他的地方。及衣终于忍不住，奔到男寝后面的小树林里，深吸一口气，大喊：“他妈的全部都够了我再也不会x你了，结束了都结束了再见！”

于是男寝楼里某当事男打了个喷嚏惊醒了，闭上眼又继续睡；某窗靠树林的低层楼男寝全寝打了通宵的游戏正要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时候被惊得神清气爽；屋顶上某只黑猫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自己该下去了。

然后林及衣昂首转身，像个壮士般一步步坚定地走了回寝室。一看见床，她倒头就睡。时间4：30。寝室里其他人因为昨晚为了张欣欣的失恋倒腾得丢了半条命，呼呼死睡。及衣把脸蒙在枕头里。她有点后悔，怎么也没想到这份感情在小树林里结束了，在爆粗口里结束了，在没有说出喜欢用容易让人误会的x代替中结束了。

一定没有人，这么简单地结束自己的全部。她又仔细一想，不对，这样的人一定太多了。

她睡着了，迷糊中有人塞了冰凉的东西在她腋下，有一双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有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喃喃着。

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变成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人，但是在幸福的那一瞬间，骄傲的他们都会承认这是世界第一的幸福。

及衣莫名觉得，她现在就是那个获得世界第一的人。她终于可以把那破烂不堪的记忆扔掉了。她在梦里咯咯咯的笑，然后有人捏了她的脸，有点痛。不过她还是好好睡了一整天。

十年前的这一天，4：30，及衣坐在床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到学校，想要见到傅籽言，想要跟她聊好多好多的事，想要跟她说我们做好朋友吧很好很好的那种。

然后她们的确做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籽言告诉她那叫闺蜜。籽言开始叫她阿衣，及衣听了笑籽言怎么喜欢怎么俗的名字，籽言红着脸说书里大家都互相这么叫感觉很亲切。及衣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知怎么回事，班里的女孩子都开始叫她阿衣了，跟她关系比较好或是爱取笑她的男生也叫她阿衣。不过她总是凶巴巴地瞪他们，男生们倒是不急，大笑着说我叫你阿姨呢你瞪我干嘛。及衣更凶狠地瞪过去。

同桌李典语也嚷嚷着叫及衣阿姨。及衣跟李典语说：“就你会闹。”

李典语回敬了句：“嘿，我再怎么闹也没咱阿姨闹得凶啊。”

及衣说：“我哪里凶了。”

“对对你不凶。你只对那些喜欢你的男生凶。”

及衣愣了：“什么喜欢。”

“得了吧你个小姑娘，人家喜欢你才逗你呢，这你都看不出？你呀，在我们班男生心中老重要了，我可不敢骂你凶。”李典语笑着说完就埋头抄写了。

及衣什么都没有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除了美丑，除了金钱，除了罪孽，还有很多很多。人不去嫉妒就无法成为人，人不讨厌自己就学不会改变。小时候谁都不会知道，那只深深揪住自己内心的虫子不是孩子气，是一辈子的知己。

语文课。昨天及衣还跟李典语在桌子下窸窸窣窣笑老李一把年纪了还穿牛仔裤，现在她赌气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跟李典语说话。李典语拿笔戳及衣，及衣不理她。李典语急了，轻声喃到：“同桌你咋了，咋不理我。说，谁欺负你了，你爷爷我找他去，让他以后欺负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

及衣撇过脸看李典语，李典语笑得鼻子眼睛都挤了一起，一副好似要讨好却遮不住贱气的表情。及衣突然心软了，咯咯咯地笑：“没生气，逗逗你呢！”

“哎哟喂姑奶奶别逗我，我没这胆子！咱们好兄弟是不是，别生闷气哈，闯江湖的总要个朋友是不是。”

“是是是！以后上课吃妙脆角别忘了带上我。”及衣回敬。

什么好人坏人嫉妒陷害的，电视剧里放的都是放屁！及衣想。更何况李典语迷上的还真是放屁的五阿哥版倚天屠龙记呢。

放学后，及衣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坐在籽言前面做作业。今天作业很少，及衣很快就做完，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籽言。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坐自己的位置上偏坐角落里，或是我在看什么书之类的？”籽言突然说，声音温润，带着沙沙的感觉。

及衣的双眼小心翼翼地触着籽言的眼：“为什么要问？你也不是没有问我很多事吗？比如那天我为什么哭，比如我为什么刻意靠近你。”

籽言难得严肃，不像以前一样畏畏缩缩的，她直视及衣：“我明白了。”

及衣觉得籽言有点奇怪。

“发生了什么吗，籽言？”

籽言低下头：“也许有吧。不对，真的有事发生了，但是我还不能告诉你。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然后她噗噗噗地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啦，你还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