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虞毕出笑了,“你是在赌人心?”
“不,我在赌天命,赌它到底有多准,压了多少码在我们身上?”
虞毕出听完这话皱皱眉头,“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姬远一脸不解地回头看他。
“……那个道士。”说出这句话的虞毕出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还是落进了什么套里。
“道士?”姬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个戴面具算命的?”他对自己的那个预言并不清楚,大半都是瞎猜带蒙的,奶奶和娘亲都不愿意告诉他,他也就模棱两可过去了。
虞毕出叹了口气,是他自己落进了自己的套里——心虚的套。
二人回了客栈,姬远没有继续追问关于那个道士的事,隐隐感受到自己与虞毕出的关联。他还是不信命,但若不是命,他们怎么来的相遇呢?他又怎么变成的,现在这个样子?
虞毕出看他魂不守舍地铺床,喊他:“过来,我告诉你那个道士的事。”
姬远保持铺床的样子回头,眼中闪闪发光,煞是可爱。
他沏杯茶,缓缓道:“我娘过世的时候,我八岁,冬天。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场雪,世界纯白,一切或好或坏或高贵或平庸的东西看起来都相同。”
姬远拖着下巴听他说,心想原来毕出也是个会伤春悲秋的普通人哪。
“那年死了很多人。”他说,“我把我娘埋了,但是雪太大找不到回去的路,倒在了半路上,是一个道士救了我。”
姬远想:好俗套。
虞毕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细小的皱纹叠在一起,使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成熟。
“那时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听到道士喊了两个字——‘作孽’,他想扔下我,最后还是把我捡回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告诉我,要珍惜活下来的机会,要善待世人。”
“这有什么关联?”姬远问。
虞毕出的笑容大了些,“我也是这么问的,我说你救了我我报答你就好了,和世人有什么关系?”
姬远再次感叹,毕出小时候真可爱。
“他说,要是想报答他,就善待世人,勿行恶事。”他此刻的笑容变得有些凉薄了,“然后我告诉他,这个报答太重了,你还是把我扔雪地里冻死吧。”
姬远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个道士一定气死了。”
“没有,”他摇头,神情再次平静下来,“他说我怎么这样凉薄,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对世人好。我说,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干嘛要做圣人做的事,太累了。那之后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离开了。”
姬远“啊”了一声,“没了?”
虞毕出扯起嘴角,“他又回来了,他说我是新出的紫微星,能够倒覆这个世道,让我按着自己的步调走就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听着像神棍。”姬远鼓起腮帮子评价,还以为是多离奇的经历呢,让他这么藏着掖着和宝贝似的。
“你别说,我那时连紫微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他是个跳大神的,可也正因为他的一句话,让我有了今后的念头。”
“好像他就是那个冥冥似的,”姬远道,“那我呢?我奶奶好像说有道士说我有什么大劫,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骗我的,你知道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那句话他又怎么会找上这么个横看竖看都没用处的人呢?
虞毕出把当年道士说的那句话如实复述出来,姬远听完呵呵了两声,“祸天下……祸天下……我那个忠贞不二的老爹就是为了这么几句话把我关了十五年啊,真是……”他啼笑皆非的口气满是嘲讽,“诶,你怎么确定我俩碰到的就是同一个道士?感觉说话风格都不一样。”
“我记得那个道士的样子,画过一幅画,程兴见过,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哦……那咱俩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啊。”姬远笑呵呵拍他肩膀。
姬远笑起来很特别,永远充满着孩子气和言述不清的干净,与他摸不透的内心截然相反。虞毕出对他从来是莫名的自信,这人会在他人面前周旋套话不作声色地持怀疑态度,却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一分一毫,就像自己对他一样。
难道真是天命的默契?
虞毕出与姬远不同,他或许是信命的,却不是笃定的虔诚,神明会随时抛弃任何人,他也随时准备着丢弃信仰,公平的对等。
所以,他没有完全对姬远说真话。
“天煞紫薇,魔星作辅。百年离世,苟苟无安。”这才是那个道士的原话。还有,他那时不是想丢下自己,而是想杀了自己。
虞毕出在他的犹豫中拼尽全力逃走,却没能逃过那场暴风雪。最后,仍被那人讽刺地救起,他最后留下的叹息是——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