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毕出低头,目光锁在他耳边至下颚的一道鞭伤上,鞭上应该带有倒刺,否则不会造成这种皮肉外翻的伤口。他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应该很疼吧,姬远一直处在“很疼”的煎熬中,仿佛生来带债似的,不停偿还。和他比起来,自己命多好,小病大疾从未有过,每一步谨小慎微,丝毫差错都不曾有。
他突然想,这小孩儿也是聪明的,怎么就不懂为自己考虑呢?若是他不想行这趟苦差事,虞歏肯定能替他拦下来。
说来说去,不就因为自己么?
精神抖擞了两天两夜,第三个晚上,虞毕出开始精神不济地打瞌睡,恰好这时候,姬远醒过来。
意识清醒不是好事,特别是浑身笼罩在疼痛的时候,有人极限较低,也许疼疼就晕过去了,有的人却是疼得睡不着。所以不是老人常说么,清醒的人比糊涂的人痛苦,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痛苦。
姬远动弹不得,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巴巴望着床顶,再望望虞毕出的下巴,大概松懈的缘故,他脸部的线条比之前见温和一些,温和得有些伤感。
虞毕出啄了下脑袋,一悬空,猛地醒过来,正对上姬远分明的眼睛。瞌睡虫跑了,他松下口气,也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少异样的情绪,开口便是句略带抱怨的话,“总算醒了,怎么不叫我?”
姬远看着他,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给你拿水。”虞毕出善解人意地心领神会,起身取水。
看着他的背影,姬远想爬起来,最后却只动了动手指,其他地方使不上劲儿。
“你别动,我来。”他小心把姬远扶起来,水端到他面前。姬远艰难地抬起一条手臂,看见自己手腕上皮开肉绽的勒伤,顿了顿,有点本能想藏起来的意思。
虞毕出见他发呆,亲自把水递到他嘴边,顺便把他那只手摁回被子里。姬远乖乖喝了水,试着发出一个音,确定自己还能正常说话后,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懈怠感。
“你一直在这儿?”他问出一句心知肚明的废话,但还是想说。才在生死边境上走了一遭,实在很需要人间的温情,姬远觉得自己变得更不要脸和贪婪了。
“不然?”虞毕出将水放回原处,走回来,“还有哪里难受?”
姬远摇头,表情略带痛苦。
想了一会儿,好像无话可说,虞毕出道:“我扶你躺下吧。”姬远闭上眼睛点头。
虞毕出扶着他的背,大气不敢喘,生怕哪里的伤口又裂了。姬远有意地撇开目光,又忍不住黏回来,他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与凝滞,突然说:“毕出,你不该这么对我的。”
不该对他这么好,不该让他产生错觉。现下的温情让他透不过气来。
虞毕出动作停顿,扶着他背的手悬在半空,姬远就是整个人被他托着的感觉,俩人的距离那么近。
“为什么?”他不动,几乎贴着他的脸问。
“……”姬远从未如此痛苦,他怎么能不明白呢,这不是更加给他希望吗?
他艰难地说:“我很恶心。”
“你想多了。”虞毕出不咸不淡地回答,将他放平在床上。
姬远突然抬头揪住他的衣襟,往自己面前一送,冲撞般的力道使俩人的唇贴合。
那一瞬间,姬远难过得想落泪,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渐行渐远,他看到了更大的绝望,世界破碎的场景。
一个人怎么能完全依赖另一个人呢,感情从来不是人的全部。所以他选择离开,他想,时间能淡化这份一时冲动,磨平这种不正常的感情。可是……这人怎么能这样?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轻视他的感情吗?
所以他想,来个彻底的决断吧。
虞毕出懵了,他没想到姬远会这样直白……简单粗暴地表现出自己。他没看见姬远眼中流露的一瞬间的情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猪拱了一下,呯呯呯得要从胸口逃出来。
他不能接受姬远的感情,无论理性还是感性都不行,可他不能拒绝他,他需要他!
姬远放开他的衣服,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地倒回床上,心中郁结的气散了,再没有遗憾。
虞毕出没来得及抽出的手突然发力,再次托起他的背,将人往上一抬,低头亲了上去。
那一刻,姬远的内心一通狂跳……世界拼合了。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疯狂,毫不顾忌伤口地楼上虞毕出的后背,身体仿佛被撕碎般,夹着口中狂风骤雨般的吻,释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
虞毕出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会去亲吻一个男人!
可是,这感觉与女人如此不同。尽管对方在自己看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既纤细又敏感,却是与自己同等的存在,不需要怜惜,也不需要多余的爱护,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