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曾经想过,待到他向那个毁灭了他又重塑了他的魔法师施以足够的报复,待到他亲手了结了所有恩怨的那一天——若是他能够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坚持活下来,他一定会回到他所伤害的最深的那个人身边;忍耐也好,下跪也好,哪怕用尽他的余生来作为偿赎,他也想要祈求她的原谅。
可这一切,终究都只是他的奢望。
是他亲手,逼迫她关闭了原本对他敞开的那扇门。
——没有后悔药。
山猫号最终安然降落在格兰赛尔城的天台上。
他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踏上通往女王宫的阶梯,不远处的高台上,侍立在艾莉茜雅女王身侧的卡西乌斯正静静的注视着他。
“约……”
“没关系。”
轻轻挥开乔斯特搭在他肩膀上的小手,约修亚一步一步走向只属于他的审判之路;女王睿智的视线慢慢落在他的身上,约修亚没有退避,稳步上前兀自陈述着他所应当坦诚的一切。他的过往,与教授的恩恩怨怨,以及结社那危险的红色方舟。
“──以上就是我在迄今为止的独自行动中,以及潜入方舟时所掌握到的一切情报。”
做出总结的他竟然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坦诚一切,也就是准备好了接受一切罪责的处罚;来到格兰塞尔之前,约修亚早已做好了背负一切的觉悟——仅存的一线奢望,莫过于再见那最爱的少女最后一面。
哪怕她已经决定要放弃……至少,让他能够确认她已经回到同伴的身边,平静安好;至少让他这扭曲黑暗的人生,留有最后的存在意义——
“老师!!——”
仓促的脚步声略有些熟悉,可他已经无法从混杂的脚步里辨识出哪一个才是这声音的主人。雪拉扎德没有同他客气,甚至没有顾及这里原是格兰赛尔城的空中花园,艾莉茜雅女王的面前;她大步上前,揪着约修亚的衣领抬手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约修亚.布莱特!我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逃避现实,自以为是的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的吗!”
这一下使足了银闪十成十的力气,约修亚登时是被打的跌坐在地。然而雪拉更没有给他反驳抗辩的机会,跟着蹲下(分)身把他从地上拉扯起来,再次高高扬起了右手:“你这个——”
“雪拉,住手吧。”
“——可是老师!”
“你这样做并没有任何意义,住手吧……”
科洛丝没有阻拦她,提妲没有阻拦她,就连性格稳重习惯了做和事佬的金也选择了作壁上观。在他们看来,这原本就是约修亚应当受到的处罚……唯有卡西乌斯看透了他的想法,出声制止了愤怒的雪拉:“这孩子原本就希望得到惩罚来宽恕自己——若是你真的想要处罚他,还是不要让他得偿所愿才好。”
约修亚苦笑着转过视线,卡西乌斯深邃的目光令他的一切想法全都无所遁形:“既然你已经说出了所有你知道的……约修亚,你可以走了。”
“——!”
他很想开口问一句:艾丝蒂尔她还好吗?
可是从故友们的眼神里,他已经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他们不会回答他,他们拒绝接受他,是他亲手将艾丝蒂尔推离了自己的身边,所以他没有资格在这里提问——艾丝蒂尔是否安好,与他可还有半点的关系?
“……父亲。”
他以求救般的目光投向卡西乌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怜悯,赐予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然而上首的剑圣却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艾丝蒂尔离开了卢安的协会后,就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过。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算是腿脚有伤,她也没有搭乘定期船;我们还在等待协会的目击情报,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尝试通知你的。”
“老师!”
此言既出,当即引起了雪拉的强烈抗议。然而卡西乌斯再次对她摇了摇头:“没用的。即使我们不提供情报,以他的能力,得到有关的消息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复又将目光转回约修亚,剑圣那平静表情下掩藏着的,从来就是不会为旁人所察觉的波澜;他对着约修亚,当然也是对他自己如此说着:“我相信艾丝蒂尔,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她知道自己要去走怎样的路。”
“……”
“所以,约修亚。我还是那句话——今后你打算去哪里,走过怎样的路,尝试怎样的生活,这一切全都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再也不愿理会陷入沉默的约修亚,兀自转向赶来的同伴等人:“我已经收到了紧急情报——各大都市近郊和关所出现的魔兽应该都只是佯攻,敌人真正的目的是引发四轮之塔上的异变吧?”
“是的,所以……”挺身而出之人却是科洛丝,“奶奶,请您将埃尔赛尤号借给我们……”
自始至终,约修亚都好像是已经被抛弃的人一般。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手。
(三)
夕阳西下。
冲进家门的艾丝蒂尔甚至来不及大门掩上,便直接跑进卧室里合衣倒在床上。
“……好累啊。”
横过手臂遮住刺入眼皮的余光,艾丝蒂尔向着床里滚了一圈,紧贴着墙壁将身体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