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雅兰的提醒,海兰珠拍拍食盒笑了。
她独自来到书房,看着公公进去通报,她已经打定主意赖在这里半宿,不信他不见她。
可是他并没让他等多久,便放她进来了。
皇太极左手掂着本奏折,右手提着支笔,抬头问:“你来做什么?”
“知道皇上忙,所以给您带了宵夜。”海兰珠坐过去,揭开食盒,拿出了那盆酥儿印。
“以前没见过……”皇太极抬了抬眉毛,“看着不错,你炸的?”
海兰珠笑着点点头:“恭请皇上一尝,也让海兰珠能讨个好脸。”
皇太极放下笔和奏折,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口中,嚼着嚼着,不由皱眉。
“味道如何?”
皇太极望着她,使劲一咽,微微笑问:“这东西叫什么?”
“酥儿印。”
“酥儿印……”皇太极叫着这个它的名字,夹起一块又一块放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海兰珠见状不对,心想着又是雅兰这丫头多事,于是从他手里夺过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一口咬下,脸不由皱成一团,拿起手绢吐了。
“这根本不能吃。”
“不会啊……”皇太极笑笑,“只是炸好之后放得久了,失了松软酥脆的口感,变得又油又酸。”
海兰珠愣了愣:“您早就吃出来了?”
“这道酥儿印别有深意,对吗?”
海兰珠点点头:“这是汉人做的小吃,摆在宫外小摊上时,味道最好,可一旦送进宫,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皇太极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臣妾想着,小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说着不由笑笑,“都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离香之痛,深入肺腑,可怜云儿了。”皇太极夹着一块酥儿印,凝望着,“若真能懂它的滋味,千里迢迢,倒也不辜负,只可惜,有人连牙都没有,再好吃的东西也只是当个摆设罢了,久了臭了,就被人扔了。”
“皇上,您说的酥儿印还是云格格?”
“宸妃何必明知故问? ”皇太极惋惜道,“哲里木盟部落的首领如今已年过七旬,云儿太委屈了。”
海兰珠感动道:“皇上如此体恤关怀,云儿……”
“不行。”皇太极坚决地打断了她,“你再说也没用。”
“可您也知道她委屈。”
“但朕只能委屈她。”
海兰珠退了一步,婉转道:“皇上言之有理,一女子如何能与国事比重,只是云儿年纪轻不懂事,能不能再拖一拖?”
皇太极仍旧坚决:“君无戏言,不能转圜,云儿在一月之后必须出嫁。”
“皇上言之有理,一个女子的悲喜比不得国事,更比不上您的尊严。”她仍旧微笑,只是笑容有些泛苦。“时候不早了,皇上忙吧。”海兰珠收了碗筷,拎着盒子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听他说:“别人的事儿,你不必挂在心上。”海兰珠微微侧身,弯了弯膝盖行李:“皇上言有理。”说完,便轻声买出去。
她拖着食盒走在漫长而寂寥的宫道上,只觉得它比来时重了许多。好不容易跨出一道门,却发现红墙之后是另一道红墙,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跑回关雎宫的时,才稍稍舒服了些。
“娘娘,您怎么了?”雅周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惊喜道,“皇上都吃完了。”短暂的喜悦之后,又担心地问;“您怎么了?”
海兰珠垂下眼睑,沉默地朝房间走去,合上门的时候,说道:“一个月之后,云儿便要出嫁了。”
她嫁进来,云儿嫁出去,是不是也是一笔不知道谁欠谁的债?
“娘娘。”雅周挡住门,“您的心又重了。”
“我想一个人坐坐。”
“别,您一坐,这桌子也要陪您吹一夜的风,桌子受得住,您的身子骨可受不住。”
“没事儿,自家的风吹不坏我。”
“您就自欺欺人吧,”雅周硬闯进来,“今夜您不睡,我就不走,你有话跟我说,风啊月啊的好是好,可全是哑巴,您跟他们说,就等于憋在心里。”
海兰珠关上门道:“服侍我就寝吧。”
“好。”雅周欣然地答应。
可是海兰珠躺在床上,一句心事都没与往外吐。
雅周在床边念叨:“别人的事儿,您就甭操心了,我都听雅兰说了,您何必吃力不讨好呢,连庄妃娘娘急流勇退,您上赶着不是自讨没趣吗,万一惹怒了皇上,到时候还不是自己遭罪,谁来心疼您啊……”念着念着就把自己念睡着了,海兰珠仰起头望着她,下床从榻上拿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又打开了窗户,只开了一半,往身后瞧瞧,见风没把她吹醒,才放心地仰望天上月亮。沧海桑田几抛却,唯有明月千古来相照,有些事,她只愿意告诉他。
别人只道事不关己杞人忧天,也只有他亲眼见证,世道如此,每个女子都在重蹈覆辙,指不定哪一日,她也要走上这条路。
她不会放弃,为云儿,便是为来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