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殿内死寂无声,连花架上的蔷薇花开的声音都能依稀听见。殿内石砖上细细勾勒着青莲曼妙的姿态,踩上去竟叫人有步生莲的错觉。
“你还说过要让我在雪天再看一次辛夷花开——“
“我说过的都是假的。“
“——也对,我们自小就是被按照戏魁的标准来培养的,是我错把你的假意当真心-------最凉薄不过人心,最卑贱不过感情。“
清晨的曦光刺破窗棂稀稀疏疏的洒在青石砖上,在光束下空气中一切尘埃原形毕露,升腾起层层雾霭。
那柄长剑深深扎进地下。他曾用那柄剑为她杀死了雪狮,而现在,他用那柄剑杀死了她。
————卷首语
秦国都城——昊城,一向不缺的便是热闹。即使在这天寒地冻的腊月里街上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与热情高涨的铺主们。穿城而过的秦国国河郢河早已披上一层雪裘般的寒冰。皑皑白雪掩上河边鳞次栉比的华贵阁楼,平添几分高洁与祥和。
整个昊城似乎都依偎在雪花的怀抱中,是从未有过的含情脉脉与温柔。
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我就这样迷醉在昊城的柔情似水中,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推着向朱雀街尽头走去,也顺便打量起这个许久未见的城池。我这两年一直在陈韩两国捕魂,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回到秦国。不想这两年间,昊城就像脱胎换骨一般,蜕变的完全认不出当年的模样。
忽然晃到花陵坊门前,念及与我颇有交情的风裳,不由展颜一笑,遂跨步进去。风裳可是这花陵坊的头牌,一连三年稳居此位不倒,可见是有几分能耐的,你别看青楼表面很单纯,就是砸钱和上床,但是这里竞争相当激烈,经常有姑娘雇凶杀人,只为除掉那人自己上位。
一路畅通无阻的上到第五层,熟练地左拐右拐拐进风裳的房间——醉仙居中,可将将撩起绛朱牡丹丹翠绢丝帘,就听到里面的嫣嫣笑语,然而下一秒里面的声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未几,“别来无恙啊,我亲爱的小十一。”温润的嗓音宛若轻敲编钟奏出来的天籁乐章,沉稳但又轻灵萦索。语气中的戏谑与调笑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这样完美的嗓音,只有那个颠倒众生的人才会有。
“我十回见你有八回是在青楼。”我毫不讶异,提步走进里头的雅间,看着那个背对着我悠哉饮茶的人,这人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认真贯彻落实者,仗着傲人的资本流连花丛沾花惹草,好不倜傥潇洒。
“我只有在青楼才能见着你不是吗?”轻飘飘的反问竟让我无言以对。他转过身,用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坐席,示意我坐下。
机智如我当然不会坐他对面,若他易了容,我还可以把持得住,谁知他今天发什么疯没有易容,我扪心自问还没有那种看着他的皮相能脸不变红心不跳的能耐。于是我选择坐在他的斜对面,风裳的旁边。
他侧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最后意味深长的轻笑了一声,高深莫测的。
我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鬼手先生,你怎么-----就回来了?”风裳贴在我耳畔问,气息如兰,音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勾魂妩媚。
“怎么,你不想我?”我佯装恼怒,伸手揽过她的肩,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眯起眼睛问:“还是,你喜欢上了鬼面啊?”
“哪有,”她被我这样一说娇嗔了一声,细嫩的脸上粉红粉红的,煞是可爱,“这次是我请鬼面先生来的,有要事找他。”
“哦?何事?说来与我听听。”我捡起桌上青花盘里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她。
“无妨,尽可说与十一听。”平钦玄为我斟了一杯茶,浅浅的笑着。
“是,”风裳大方的应了,“是这样的,前些天秦王来了我这,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秦王,后来他喝醉了,抱着我叫染雪,还说他当时不是认真的,也不想杀染雪,一切只是他父王,也就是已故的老秦王从中作梗。我只觉得奇怪,也未敢多问。那染雪,也就是长公主,不是病逝吗?怎会是,是秦王所杀?”
“你怎么看?”风裳甫一说完平钦玄就开口问我,神色严肃不像是平日里玩世不恭一直似笑非笑的人。
“这我可不敢多加评头论足,这王宫就是一座坟,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被埋在里面,王上要谁死,谁能逃啊?深似海的地方,凭我们这种清白人,怎么参得透其中的缘由啊?只是,据我所知,成染雪和成垣珺的关系可是很好的,若要说成垣珺杀了成染雪,我多半是不信的,可若是为了那王座,也不是未可能。”
平钦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又突然笑了一下,说:“十一,不过这倒是真有可能,因为最近我得了一桩新生意,成垣珺的。”又回复到高深莫测的状态。
“哦?”这我倒有点惊讶,因为民间一直在传,当今秦王是何等自命清高与不可一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开口请平钦玄帮忙?“他怎么说?”
“他只说,行云别宫的辛夷就要开了。”他意义悠远的开口,目光渺远,笑意深沉。
辛夷?我想只要是秦国的人都知道已故的长公主成染雪嗜好辛夷,而在她去世那年,成垣珺一把火把行云别宫里的辛夷全都烧了,可如今又尽数种上。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显得很——微妙吗?
“如此说来,倒还显得很是有趣。”我玩味的笑了笑,对他眨眨眼,他立马会意,起身和风裳告别。
“两位先生现在就要走吗?不多坐一会儿?我原本还想邀鬼手先生下一局棋呢。”风裳急忙起身挽留,神色略微急切。
“和我博弈?”我勾唇一笑,“和我博弈的人,会死。”
和鬼手博弈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