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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还在巷口,徐府门口的花鼓礼乐声便盈耳如沸。从西长京回家的这几日里,徐府一门出了两个小主的事早已在东华街头巷尾传开。人皆道徐家女儿争气,日后青云直上是指日可待的事。一时间仿佛应了香山居士诗文“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府门口礼花鞭炮喧闹嚣然,灼然焰光把熏夕暗沉的天幕映得如同白昼。老夫人携着府中家眷,早已在门口迎候着了。辅一见璧川,竟领着满堂人等齐刷刷跪下:“老身刘氏携家眷参见小主,小主万福金安。”众人声音齐整,行在前头的采菀忙搀起祖母,道:

“祖母快起来,采菀万万不敢受祖母如此大礼。”

璧川见如此情景,亦道:“我同堂姊是小辈,受您这样大礼实在惶恐有不孝之错,再一来春寒未消,恐怕着了寒伤了身子。还请祖母快快起来,璧川才可心安。”

如此寒暄一番,亲眷们才纷纷站起,众星拱月一样把两人簇拥进内堂。餐席丰盛,满堂其乐融融。璧川偷眼瞧着采菀,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喜上眉梢,并不见有一丝一毫的隐忧,遂放下心来,只顾与众人布菜寒暄。

老夫人看着两个姑娘,慈爱脸庞笑意里亦有无限感慨:“家里头两个丫头都是争气的,往后一同进了宫当了小主,不求你们能有多优渥的恩宠,只谨记着,一定要相互扶持,多多照应着彼此,才可保一世平安。”

薛姨娘道:“堂姐妹是最亲不过的了,采菀是姐,以后进宫了可要多照顾着咱们璧丫头呢。”

璧川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依旧是恬美笑意,婉声道:“往后在宫里头,璧川若是有什么做得欠妥的地方,还得采菀姐姐多担待着呢——同是圣上宫嫔,可不要生了嫌隙才好。”

这个薛姨娘,新一世依旧没转性儿,总归嘴皮子上不饶人。只是说归说,到底是家里的叔母,凡事忍让一下也就罢了。哪比得宫里头那些个女人,一个个生的七窍玲珑心思,面上一副皇后慈蔼,妃嫔和睦的景象,背后可是千般算计机心,防也防不过来。

只是,璧川在心里冷笑一下。算来算去,最后还不是算到了自己头上。赵贵妃,罗贵嫔,周贤妃…前世自己是个清醒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些女人斗得死去活来。这一世,她得踩着她们的骨血,一步一步爬到她想到的地方。

薛姨娘听她这样讲,讪讪一笑,转而去讲旁的了。

晚饭过后,众人寒暄一阵,也各自散了。璧川回了房,见闺房依旧是温暖而熟稔的样子,镜台清明,床褥齐整,两支红烛兀自垂垂燃烧,融化的烛泪无声滑落,凝结成累累红宝珠串。火焰摇曳,在四壁投射下捉摸不定的光影迷蒙。她心下一软,方才那些刻骨仇恨与冷嘲仿佛尖锐砾石,被一种温柔情潮重重拂过,包围。

“钏儿。”

璧川蓦地回头,却是母亲立在门边。她唤一声“娘”,急忙拉了母亲的手,母女二人在床榻前坐下。母亲的腕染着清冷的寒气,璧川觉得这光滑冰凉的触觉很像她臂上的手钏儿。——璧川,碧钏。

那是手钏的珠子是成色非常好的玉料,碧汪汪的一色翠绿,莹然剔透,润洁无暇。每一粒都是均匀而圆润的,贴在皮肤上柔和清凉。璧川觉得它非常像庭院里大缸里头的水,圆口大肚的青缸,种着几株莲花,浓碧莲叶并没有田田的模样,淤泥都沉在缸底,水是非常清澈的,从叶隙间往里边望,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水波晃得一摇一摆。

刹那间仿佛还是无忧无虑的稚子时光,她绑着两个羊角辫儿,细长的红头绳在发尾束成一个纤细的结,炎炎夏日,往大缸边去摘莲蓬和莲藕。她的手臂像是那藕节一样洁白而饱满,但是比现在要细一些,那手钏儿可以直直套到肘上去。她总觉得是自己把一缸一缸莲花戴在左右腕上,在她的每一场酣眠里,它们次第生发,香气拍人,送来惬意清梦。

“这手钏儿还是你出生时我给你的...它同你有缘分,我一眼便瞧出来了。你刚刚会讲话的时候,就成日价碧钏儿,碧钏儿地喊,也不知是叫你自己还是叫它,索性给你取了小字叫碧钏儿,顺口地也就叫到现在,”母亲轻轻拍着璧川的手,微笑恬然,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宁和:“如今你要进宫了,这本应该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我一下子却想起你小时候那会儿来...”

“娘...”璧川轻唤,一时间怅然无限。也只有娘会来与她说这样的话,在她于外人眼中风光无限,春风得意的时候,来和她絮絮地讲那些散碎的童年往事。母亲在人前总是沉默寡言的,每每或立或坐,总是安静地微笑,像一副精致的仕女图。

“你那时候多小,总是偷偷地去折后院子里的杏花,一大捧一大捧地拿回来摆得满屋子都是。可是你也聪明,女孩儿家的,学那些诗文却快,席夫子赞你是‘易安遗风,咏絮清才’。那些事情还那么清晰,像是昨个儿才发生的,所以娘总是觉着你还没有长大,前两日听来贺喜的人说你马上就要进宫了,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母亲笑笑,又接着说:“也是娘老了,说这些糊涂的话。钏儿,虽然你是个机灵的,但外头人说的都是场面话,有些该嘱咐的,娘还是不得不说,你好好地听着。”

同样的话语,上一世她已听过一道,只是临到了这时候,依旧控制不住起伏心绪。璧川喉头一哽,泫然道:“钏儿听着呢,娘快说罢。”

“说心眼子里的话罢,娘是不希望你入宫的。宫里不比外边,那是个险恶的所在,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多,何况还是同是一个男人的妻妾,高门大院里的姨太太们都斗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是皇家嫔御。我原本只希望我的掌上明珠能够嫁一个良人,平平安安一生便罢,只是听说你要去选秀,我便晓得你的性子,入宫是躲不过了的。”母亲略略迟滞,仿佛思绪有片刻游离,又继续道:

“钏儿,入了宫之后你要谨记着,切莫为了争宠锋芒太过,树大招风,家中不需要你来带挈着什么,娘只希望你能安稳度日,顺其自然,最后得个善终罢。无宠无忧地平安终老,也好过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

前一世,这些话她是认真地听了也做了。可是最后呢——后宫与前朝,像是盘根错节的两棵大树,一旦涉及到了权力,是退无可退的死路。与世无争的一方,最后不过沦为那些渴望往上爬的人的一块垫脚石,是那权谋博弈中的一枚弃子,那些疯狂赌徒的小小筹码。想要在哪个权力漩涡的中心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上,争抢唯一的制高点。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呵。

璧川按捺注心潮激荡,面色平静如常,重复着前世说过的话:“钏儿记住了。娘方才不是还说钏儿打小便聪明么,钏儿自然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后宫虽风云诡谲,我只需韬光养晦,毋须娘担心太过。”

母亲紧一紧她的手,说:“你这样,那我便放心了。十四年,你都是在娘的身边长大。可是十四年那么短,往后的日子娘就不能日日与你在一起了。你看着这一对碧玉手钏儿就像看到娘,今后的路,每一步都让它代替着娘陪你走罢。”

这边,璧川已然泪光莹莹,扑到母亲怀里,口中直直唤着:“娘...”母女二人相拥轻泣,绵长的情感,都在更漏一声一声嘀嗒响声中,沾湿彼此轻薄衣襟。

送了母亲出门,璧川把落葵和降香叫进房内。二人见她面色凝重,知道是有郑重的事要交代,也都敛容相对。沉默片刻,璧川启唇道:“如今我已是圣上钦点的宫嫔,只待择个良辰吉日便要入宫。带进宫的心腹,我是属意你们的。但进了宫虽然吃住上好些,但若是我无宠,宫中拜高踩低的风气,也是难熬的。你们若是不愿,尽可以提出来,我再另择了人去,你们是府里的家生丫头,祖母必不会亏待了你们,指个好人家过安稳的小日子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降香便开口:“奴婢自小和小姐一块儿长大,小姐去哪奴婢也去哪,绝不离开小姐半步。”

落葵亦道:“就算小姐要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要跟着小姐。若不是夫人慈悲,落葵现在早已是孤魂野鬼了。奴婢就是做个黄雀儿,也要结草衔环,誓死效忠小姐。”

璧川一下子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就数你是个油嘴滑舌的。既然这样,那我也得叮嘱着你们。现在家里头出了两位小主,外头都上赶着地来迎合奉承,你们既是要随我入宫的,待人接物切记不可露了骄色,烈火烹油时,被人赚了话柄去,终归是个祸患。”

二人齐声道:“奴婢省得了。”

璧川说:“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着罢。宫里不比府中,日后,该学的还有许多呢,从现在起,你们就得留心观察,学着怎样机变处事。”

两人答应着起身离开。璧川吹灭烛火,黑暗一下子席卷上来,她又看见那只兽,衔着她的碧玉手钏儿,莹然光芒在满室沉默黯影中格外明亮,月色娟然如洗,滑过他漆黑毛皮,兽的步子从容不迫,踏的是曼妙骊歌,瞳孔微眯,与记忆中皇帝狡黠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诡谲而悸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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