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灯突然“啪”地灭了，院子里只剩下一片清辉。唐莞尔回望，看到陆小羽穿自己的睡衣，外面裹一件单薄的风衣，出来。潮湿的头发，遇到清冷的月色，蒸腾起一片薄薄的雾气。她的脸，脸有一点浮肿。

被人甩了巴掌！谁叫她还没有出道，就直接接触了汪宗启。还登上头版头条。张扬，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是大忌！可惜，陆小羽不懂。

“不吹干了头发？”唐莞尔说。

“我不习惯吹风机的声音。”陆小羽说着，倒上一杯酒，猛地一口，辣得呛喉咙。

唐莞尔笑，说：“这是白干儿，你当白开水喝呢？”

“什么是白干？”陆小羽努力睁大眼睛，问。

唐莞尔瞪了她一眼，起身，说：“有时候吧，你又那么了解中国，有时候，你又那么无知的模样。”

她去拿了一块干毛巾，走到陆小羽的身后，很自然地覆盖在她的头发上，一边轻轻地揉，一边解释说：“是白酒，很辛辣的酒，类似你们的伏特加。”

陆小羽仰头望着唐莞尔，问：“一个到处是表演的世界，是否就一定没有真善美？”

唐莞尔把她的头揿下去，再次轻揉直到她认为够了，才松开手。又坐到她的对面，递给她一支烟。这一回，陆小羽接过了，点上，因为不够老练，呛着了。

唐莞尔看着，心疼了一下，明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是因为她来自西方，根本不懂得中国的文化与交际？她注定处处碰壁。她收了收眼神，笑说：“还能看见丑恶，说明我们依然美好。”

月光下，唐莞尔笑得这样迷人。她的小小的脸蛋，如新月般清新的眼眸，下巴是完美的弧线。

陆小羽定了定神后，端了酒杯，又喝了一小杯。白干所过之处，尽是火辣。她吐了吐舌头，小小的舌头，灵活地在唇上拂过。

她说：“是的。依然美好”。

唐莞尔伸手抚了一把她还微肿的脸，说：“说点轻松的。你看，这是我在阁楼上找到的好东西。”

她说着，从包里取出透明的塑料袋子，袋子里是一本极旧的本子。本子的边已被灰尘透成枯黄。她都不敢打开塑料袋子，去翻翻，怕手一触，所有的纸都化成了粉。

“哪来的？”陆小羽兴趣极大，伸手想翻。

唐莞尔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停手，拿回了本子，她说：“阁楼里翻出来的。还有很多的相片，我都没敢去翻。我已托了朋友帮忙。”

陆小羽虽有些迫不及待，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急切，说：“她们一定很要好。”

“会好到什么程度呢？”唐莞尔也问。她疑惑着，是因为这些年里，奶奶似乎从未提及过一个叫陆弦儿的人。如果真的很好很好，为什么从未要去寻找，想要聚首共诉衷肠？那或者也是陆弦儿的一厢情愿，所以直到现在才来找陈珍禾。可是，即便是她的一厢情愿，70年的一厢情愿，怎样都是感动人心的。

唐莞尔想着，又打上一支烟，浅浅地吸，悠悠地吐。那些烟雾混着白干儿的辛辣，迷糊了陆小羽的鼻子。陆小羽不作声，只是看着她——她的指尖夹着烟，放到唇边的时候，她总是低头皱眉，浅浅地吸上一口，又圆起小小的嘴，缓缓地吐着，仿佛吐的不是烟儿。陆小羽忍不住，赞叹：“你真……”

“嗯？”没等陆小羽说完，唐莞尔已抬头盯着她。她心里一慌，竟然把这个“美”字给吞了回去。她说：“真……是个烟鬼！”

唐莞尔笑，弯弯的眉眼，像极了月牙儿。她灭了烟，伸出细长的手，手指上还有些微的烟草味。手指触着陆小羽的脸，还是有一点肿。她问：“还疼吗？”

她的举动让陆小羽眼湿。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唐莞尔顺势又摸了摸陆小羽的头发，说：“去睡吧。今晚，我和你都睡在这吧。”

陆小羽点头。唐莞尔把陆小羽带到客房。自己回房休息。然而，并不睡。唐莞尔打开留声机，老式的，还能用。巨大的唱片，搁在上面，缓缓地旋转，像一个美人幽然的舞姿，不止地打着漩涡，旋出了她的娇喘与呼吸。

陆小羽靠在门口，看着楼下的唐莞尔一个人靠在榻椅上静静地抽着烟。或许，陆弦儿当年送给陈珍禾的该是一个留声机。留声机，更罗曼蒂克！她转身，回到房里，熄灯，趁着迷蒙散乱的月光，看着周围一切的古色古香，在一片浓厚的尘味里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