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有几天,终于停了。
下过雪,仆人们都忙着去铲雪,雪下的非常厚,到人的膝盖那么厚,铲雪工作很艰难,殿内的许多人手都去帮忙了,不知道皇后怎么想起他来,派人送来不少熏香和梅花糕,说是梅花盛季宫里梅花过多,命御膳房做了梅花糕,后宫几个院子都送了些。
韩朔不太想吃,就在桌上搁着,殿内下人私自点了熏香,味道淡淡的闻着还可以,韩朔就没有制止。
韩朔没什么事,就在殿内看书,名人古传,民间话本几乎都该让他看遍了,近了傍晚,韩朔闻着熏香有些头晕,觉得身体发热,腹部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便命诗儿掐了熏香,躺到了床上。
过了有一炷香,情况越来越不妙,心道可能是熏香有问题,皇后难道知道他的体质了吗?不可能!除了洛太医和苏将军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更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有身孕的事情,身旁贴身的下人只有诗儿。
韩朔脑子里乱糟糟的,肚子越来越难受,不得不吩咐诗儿去去找洛一鸣,他心里很怕,他不想看到这两个孩子的下场和第一个孩子一样。洛一鸣来的时候,韩朔汗津津的躺在床上,脸色潮红。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我才来过几天你就这样了。”洛一鸣急匆匆的关了内殿的门。
“洛太医……我肚子疼……”韩朔感觉全身上下跟着了火一样,尤其是腹部就像红炭在烧灼这一样,难受极了。
洛一鸣走到床前把了把脉,给韩朔施了针,先稳住胎象,又拿出随身的药丸让他吃下,摸了摸韩朔的额头,奇烫无比。
“你这是中了毒,到了身体里与安胎药形成冲突,若是我再晚来一步你就等着一尸两命吧。”洛一鸣皱着眉头给韩朔拔毒,“还好量不多,怎么会中毒呢?是谁想害你。”
施了针,韩朔舒服了些,还是很虚弱,“许是今日皇后送来的熏香。我并没有吃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怎么不长点心,被她害过第一次难免有第二次,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洛一鸣恨铁不成钢。
“我哪里知道熏香里也可以下药,她送来的梅花糕我是一块都没有吃。”韩朔喘了一口气,徐徐答道。
“好了胎象暂且稳住了,你先睡下吧,多休息些。”洛一鸣边收拾东西边说道,他怎么突然感觉好困,突然心中一震,不好!是迷烟!床上的韩朔已经昏睡了过去,洛一鸣猛地踹开内殿的门,门外的诗儿已经晕倒在门外,正要大声呼叫时,劲后一疼,昏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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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后,事情已经办好了。就等明日陛下的到访了。”此人正是那日偷听的绿衣小仆。
红色纱帐后一个女人笑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韩朔,这回你逃不掉了。
她用那个熏香本就不是想要了那个怪物的命,一个男人,竟然怀了孩子,想来对陛下是多么的深情,真叫她恶心,她就成全他,让陛下亲手送他走,让他彻底死心。
萧彻接到了韩朔殿内下人的通报,说是韩朔身体不适,连夜召了太医,萧彻心道这些日子对阿朔是疏忽了些,连夜赶了过去,后来萧彻想若是当初他没有去,他和阿朔也不用经历那些痛彻心扉了。
殿内红幔轻绕,两个人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其中一个抱着另一个腰身,一副情深的模样,这两人正是韩朔和洛一鸣。
萧彻压住心中翻腾的怒气,走到床前,命人从殿外拿过来雪水,亲手泼在两个人的身上。
韩朔混混沉沉的醒了过来,打了一个冷战,一抬眼看到萧彻站在床边,很是高兴,一声殿下还没叫出口,却发现此时萧彻脸上的表情骇人的很,一动身子发现自己全身裸露,腰间搭着一条手臂,韩朔脑中瞬间一震,转头看到洛太医正睁着眼一脸迷茫,这是有人嫁祸他。
韩朔的心瞬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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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所说的永远都不会背叛。”萧彻的声音里像是装了千年寒冰,无波澜,却让人冷彻心底。
“殿下,请你相信臣。”韩朔撑着身子,伸手拉住萧彻的袖角,定定的望着他。
“朕只相信朕的眼睛。”萧彻冷笑一声,一根一根的掰开韩朔的手指,“呵,你终究不是韩言,而现在,你连当替身,都不配。”
拽着衣角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原来一直是他自作多情了,原来他只是个替身而已,是自己的替身,还是兄长的替身呢,他已经不想再想了。
悲到深处,眼睛是不会流泪的,流泪的是心。
“来人,把韩朔扔回西院派人看守,洛一鸣发配边疆做苦役,永世不得回到长安。”萧彻看着床上的人,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把被韩朔抓过的那截袖子割了下来,“你碰过的东西,朕一个都不想要,嫌脏。”
一字一句像是利刃一样划在韩朔的心口,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乱动个不停,肚子一阵阵抽痛,可是再怎么痛也比不上他心里的痛,殿下你说的那些话,如今都作废了吗?你说要带臣去草原,去再一次见识真正的游牧风情,这些都是假的吗,还是说,这些话原本就是说给你心里的阿言,说给那个莫须有的人听的?
他的殿下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开朗自信的大男孩,那个不失威严的大齐储君,那个在傍晚与他共乘一匹良驹,说着执子之手的殿下……韩朔胸口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萧彻视若不见,转身离开。韩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抹掉嘴角的血,笑了,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笑的温暖,可是眼角却滑下一行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殿下,你说要我衷心于你,可是你却不信我。
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个不停,肚子硬邦邦的,韩朔失神的看着地上那截断袍,苍白的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右手覆上腹部,轻轻的打着圈儿。
孩子,方才床前站着的便是你们的父皇,你们且看上一看,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大雪过后的宫里格外的冷,韩朔仅仅着了一件中衣被扔回荒无人烟的西院。自从萧彻登基搬到建章宫之后,整个东宫就是冷冷清清的,更何况这本就荒芜的西院。
因只着了一件中衣的缘故,五个月的肚子显露无疑,一路上的人都想看怪物一样看着韩朔,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孩子没事便好,他现在只剩下孩子了,可是接下来的五个月真的会没事吗。
冬日里特有的西风刺骨的刮着,肚子难受极了,韩朔被扔到西院的院子里,还好自己死死地护住了腹部,再加上雪地的缓冲,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西院的雪没有人打扫,及膝的厚雪是一个巨大的阻碍,韩朔站起身来,安抚着胎儿,一步又一步的朝室内走去,他走的极其小心,每一步仿佛都用尽了余生的力气,雪地寒冷,他下半身几乎失去了直觉,所走过之处像是生生豁开的口子,伴随着韩朔的血,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梅花一样,有着绝望的美感。
等到了屋子的门口,韩朔已经筋疲力尽,双腿和双脚没了知觉,他扶着门框喘气,孩子在腹中拳打脚踢,顶的胃里难受,又呕不出东西,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乖,不要闹了。”他安抚着腹部,努力让自己站稳。
一步一步的走向床边,安静的躺下,来不及估计沾满灰尘的被子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恍如隔世,他走到抽屉前拿出里面之前留下的参丹服了两粒,韩朔心里此时却意外的平静,没有什么可想的,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唯一的愧疚就是牵连了洛太医,希望苏将军能及时去救他,他相信洛太医会没事的,所有的事情,他来承受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