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摔在地上，滚了好久才停下。默召爬起来，发现这里已是半山腰，但离有人烟的地方还有好些路程。珈蟌浑身是血，神智有点迷糊，默召的手机不在身上，行李也没有带出来，别说报警，连一口水都找不到，这下真成荒野求生了！

“珈蟌，你怎么样？”默召心急如焚，但这次再急也记得调整好真声再开口了。巫师世界也太危险了，随随便便一个练习就跑出来那么可怕的妖怪，打得见血见肉，珈蟌怎么不早点提醒他？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舌头还给珈蟌，当哑巴至少不用搏命啊。

珈蟌闭着眼睛，呼吸很急促，但神情还算镇定。他招了招手，让默召坐在自己身边，吃力地翻过身，趴在默召的腿上。默召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把他浸透鲜血的衣服脱下，露出受伤的脊背。

脊背上皮开肉绽，肩膀处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断翅凌乱地插在血泊里，默召看着都替珈蟌疼得慌。“拔掉。”珈蟌虚弱地命令。

默召咬咬牙，捏住一片断翅，扯了出来，啪啪两声血管断裂的声音，鲜血立即喷了他一脸。珈蟌微微痉挛了一下，沉声催促：“继续。”

长痛不如短痛，默召两手并用，飞快把断翅清了个干净。珈蟌几乎晕了过去，双手使劲掐着默召的腿。默召估摸着自己大腿内侧已经五彩斑斓了，又不敢叫疼，生怕不小心使出了假声，只能硬扛着。

过了一会儿，珈蟌的背渐渐好转，鲜血凝固，新生的翅膀探出了头，慢慢地延长、舒展，闪着好像一碰就碎的金属光芒。默召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把翅膀盖上，手指碰到了珈蟌赤/裸着的上身，马上感觉到冰一样的寒意。

必须点火给他取暖。默召张口要念火咒，刚吐出第一个音节，珈蟌立即制止：“不要随便念咒。这里不对劲。”

默召乖乖闭上了嘴，但还是对珈蟌的体温感到担忧。他不由得握住了珈蟌垂在他腿上的两只手，想让它们温暖起来。

珈蟌领会了他的意图，轻笑一声：“我是变温的啊。”

“唔？”

“我的体温是随着环境改变的，不是一直37度5。”

哦哦哦！默召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窘不已，连忙想抽回手，珈蟌却没放：“暖就暖一下呗。”

默召尴尬地握着他的手，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难为情的时候。“那东西，会追来吗？”

“不知道。按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山里，肯定出问题了。”珈蟌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而且，它在学我们念咒。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鬼怪。”

珈蟌吃力地站起身，双脚却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默召急忙扶住他。他的身体软绵绵的，不住地往下沉。

“真tmd倒霉，”珈蟌懊恼地嘀咕，“平时到哪都能碰到竣蜓的眼线，今天怎么一个都没了呢？老子要求救啊，你们快出来！”

“再，休息一会？”默召扶着珈蟌坐在没有积雪的树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把他严严实实地捂在了自己怀里。暖和一点，应该有利于珈蟌恢复。

“不行了……”珈蟌的眼皮慢慢地阖上，声音越来越轻，“5分钟……5分钟后点火叫醒我。”

偌大的山里静得像坟墓一般，默召生怕自己砰砰乱响的心跳声把之前的鬼怪麋鹿引来。但是，珈蟌的状态更让他担心：他就像进入假死一般，身体冰得扎手，几乎没有呼吸，只有翅膀窸窸窣窣生长的动静，才让默召确信他还活着。

看着珈蟌雪雕般苍白的脸庞，默召气不打一处来：平时拽得不要不要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把自己搞得跟冻死街头的流浪儿似的？什么率领众巫师迎战鬼怪大军的下任巫主，落难时不但没有救驾的，还得靠一个人类人肉供暖！

想到这里，默召把珈蟌又搂紧了一点。毕竟，现在他是珈蟌唯一的依靠。5分钟，5分钟到底还有多久？默召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数着心跳计时。

砰，砰，砰，砰，砰嗒，砰，砰，砰，砰嗒，砰，砰，砰……

默召猛地睁开眼睛，背后刷地出了一层冷汗。乱入他心跳的那个“嗒”声正在慢慢逼近，默召的眼睛分辨不出它，但却看到雪地上陷下去一个小坑、两个小坑、越来越多小坑，绕着默召和珈蟌背靠的大树，踩出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蹄印不断向圆心靠拢。

默召的冷汗涔涔而下，但珈蟌还在沉睡，5分钟应该也没到，除了一动不动，默召只能屏住呼吸装死，半点不敢动弹。蹄声响着响着，忽然在大树背后停了下来。

一点积雪从树梢落下，正好掉在默召的脖窝里。他跟挨了一记冷枪似的全身一激灵，不知道是自己抖的还是敌人踩的，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眼前顿时一片迷蒙，等视线重新清晰起来时，赫然一个硕大的白色鹿头倒悬在他鼻尖前。

在它之前被珈蟌斩断的两根鹿角旁边，长出了另两根柔软细长的鹿角，像海葵一样在空中摆动着，慢慢探过来。默召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但感觉着珈蟌翅膀渐渐减缓的生长速度，他咬咬牙，打算扛到鹿角碰到珈蟌时才念火咒。然而，鹿角却停在了默召的肩膀上，尖利的绒毛刺进了皮肉，纯白色的鹿角尖端立刻染红了。

这绒毛是沾了硫酸还是怎么的，疼得火烧一般……默召咬牙坚持着，专心感觉着双臂下翕动的翅膀。突然，翅膀平静了下来，珈蟌呼的吐出了一口气。默召简直是断头台上接到了特赦令，把火咒连同忍了许久的剧痛一起喊了出来。

默召只觉得怀里一轻，什么都还没看清楚，锵的一声，两根鹿角已经落在脚下。秃噜的鹿头嘶吼着念出火咒，刚发出两个音节，脖子就被翅刀自上而下贯穿，寒光一闪，整个鹿头飞了出去。

默召被一股强力一扯，滑出了好远，惊魂未定地看着盘踞在树冠上的鹿身一通垂死挣扎，生生将树干折断，庞大的白色身躯砸在地上，很快化在了雪中。

“我睡了多久？”珈蟌放开臂弯里的默召，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神情有些迷惑，“看这个恢复程度，10分钟都不止了……”

默召一屁股坐在地上，好想抱着他的大腿号哭一场。珈蟌看见了他的伤口，蹲下查看了一番，直接凑上来吸出了几口污血，呸呸吐在地上。

“我在睡着时想起来了，这东西不是鹿，叫‘夫诸’，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就是蛮力大，砍下脑袋就玩完了。要不是之前被它念咒打乱了阵脚，10只我都能一刀解决。它这点毒嘛，用我的口水就能治好。”说着，珈蟌真的在默召伤口上舔了一口。

“你是狗吗！！！”默召在心里咆哮道，连忙摆手谢绝，拉上了衣服。珈蟌的表情有点小受伤，默召刚想解释并不是嫌弃他，他却已经风和日丽地笑了：“我怕夫诸很快会追上来，所以只打算睡5分钟，没想到你硬撑了十几分钟，怎么，舍不得叫醒我啊？”

“不……不是！”默召慌忙否认，却见珈蟌脸色突变，一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笨蛋！你又用假声了！”珈蟌气急败坏道，一把将默召拉到自己身后，两眼紧盯着前方的雪地，“什么东西？是你召唤出……”

话没说完，默召眼前腾起了铺天盖地的雪幕。不，不是雪幕，身体在陷落，是积雪的地面在倾斜，眨眼间就变成了一道接近垂直的雪墙，而他们已不是陷落而是贴着地面急速滑落。

珈蟌随即抓着默召雪墙上方击飞，但地面翻转的速度超乎想象，90度到180度几乎没有过渡，眼前就那么一黑，他们已被“拍”在了大地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