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公子?”花忆昔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风飘零回首看她,轻轻挑眉:“嗯?怎么了?”
花忆昔这才确定,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有些大,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生生地泛着疼,她只是皱了皱眉,连哼都没哼一声,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为何在此。
记忆瞬间回笼:小老头、黑拐杖、小巷劫杀、飞刀、逃跑。
糯糯的粥香飘过,正在努力理清思绪的花忆昔吸了吸鼻子,肚子很配合地叫唤了两声,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风飘零抬起大袖掩去了唇角的笑意,近前几步,将手中的清粥递与她,花忆昔红着脸接过,触手温热,浅抿一口,既不算烫也不算凉,正好入口。
兴许是昏睡得久了,腹内空空,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风飘零顺手取过放在一边的绢布,一边递给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忆昔姑娘吃得如此之香,想必在下的手艺还不错。”
花忆昔接过绢布的手一顿,僵着笑擦了擦嘴角:“飘零公子,费心了。”
风飘零嗤笑一声:“不必和我这般客气,我的事还要多仰仗你烟雨楼。这是家师寒舍,忆昔姑娘与我相识,又是为救我师伯而受的伤,尽管放心住下。”
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花忆昔想通了一切,愣愣地开口:“那老人家是你师伯?”
“正是不假。”他点点头。
“苏城可真是小,这都让我碰上了。”花忆昔不由地感叹。
风飘零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只是,据花忆昔所知,风飘零的师伯乃是一名女子,难不成她易了容?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风飘零对着花忆昔点了点头,走向门口,打开门。
“飘零,药好了,那个小姑娘醒了吗?”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端着碗还冒着热气黑色的汤药站在门口,向着屋里探头探脑。
“她醒了,师伯进来吧。”
花忆昔下了床,坐在床边伸头张望,本以为进来的会是那个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可是进来的人盘着花白的发,灰色的衣衫,笔挺的身材,手中拄着黑色的拐杖。
花忆昔眼瞳一缩,这是梦里的那位老妇人!
心中一颤,花忆昔忍不住觉得自己刚刚并不是做梦了,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呵呵,花姑娘是吧?”老妇人枯如树皮的手搭在花忆昔的手上,一双甚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看。
“是的,小女子花忆昔。”花忆昔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福,即使脚下发软她也依旧做得端庄得体。
“好好好,好孩子,先坐下。”老妇人许是看出她身子尚虚,受了她的礼后便连忙拉她坐下,顺手将方才端来的汤药递给她。
花忆昔捧着这碗看着就很苦的汤药,很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很想放下,但老妇人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良好的教养让她实在做不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风飘零第二次抬起大袖遮了遮唇,花忆昔如此模样实在罕见,相识三年,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大家闺秀的样子,端庄沉稳,温柔秀丽,从不多嘴问什么,很是靠得住。
他还以为,无论出了什么差错,她都会轻描淡写地化解,不露一丝慌乱,可今日所见,明显与他心中所想不同,甚至出入不小,但比起平日见到她,今日的她更有一份人味也更讨人喜欢。
这么想着,胸中忽然一痛,像是有一千根针同时扎进了心里,又像是一柄大锤照着胸口狠狠地砸了一击。
风飘零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强忍着不适,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道:“师伯,飘零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代我照顾好忆昔姑娘。忆昔姑娘,床头的第二个柜子里有罐我刚做蜜饯,你帮我尝一下味道如何,待会儿告诉我。”
话音刚落,他便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花忆昔听到他最后的话不禁尴尬地红了脸,咳嗽了一声,起身打算去拿蜜饯。
“哎,不急,我有话问你。”老妇人将她手里的药端到一边,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详了她的眉目。
“丫头,可知道舞罗一族?”
风飘零走出房门,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回房间,晃晃悠悠,一步三摇地走到床边坐下,任身子往被褥上倒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费力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玉瓶里的药丸散落在被褥上。
风飘零随手捏了一颗投入口中,喘着气等待身体恢复。
风清丸不愧为剧毒榜前十,以毒攻毒将三年生死抵消后还有富余,留在体内的逼不出来不说,副作用还如此之大,但凡有稍大的情绪波动他就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心口处还有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啮的疼痛。
有个像归尘这般精通药理的师父绝对是他的好运气,师父花了三年,制出了两瓶九还丹,一瓶前段日子沐离回来时交给他,另外一瓶师父让他自己留着,必要时可稍稍压制风清丸的副作用。
风飘零动了动手,力气已恢复了几分,他坐了起来,感叹着九还丹恐怖药力的同时也不得不钦佩归尘。
起身给素心的牌位上了柱香,风飘零静静地站在牌位前,恍惚间反应过来,又一次因素心以外的人触发了副作用。
没由来的有些慌乱,虽然他依旧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袖中的十指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花忆昔,花忆昔,花忆昔,忆昔姑娘!
心口处刚消除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比刚刚来得更猛更烈,风飘零刚来得及感受彻骨之痛便控制不住地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勉强用手撑着地,风飘零喘着气,甚是无力地想起九还丹在床上,离他足有十步之差,他不仅够不到,而且凭他此时所剩不多的力气根本无法靠近床榻。
索性放弃了,风飘零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心口上那为了素心而自取心头血所留下的疤仿佛又裂开了一般,真真地疼,比任何一次都疼,比想起素心的时候还疼。
花忆昔啊花忆昔,你究竟牵动了我多少情绪,素心伴我一年,不离我左右也没能走进我心里,而你,虽相识三年,却仅仅是几面之缘,轻而易举地牵动我的情绪,喜也好,悲也罢。
以前,中毒不深,除了被素心勾起舞罗灭族而愧疚到引起毒发外,就再没有别的事能够让我慌神的了,只是,我从未在意过,每每见到你时,胸口一闪而逝的刺痛。
等我发觉时,毒已入骨,身子日渐单薄,再不解毒,恐怕时日无多。
整整三个月,千方百计地躲着避着,只到前日才再次相见,表面上波澜不惊,却仍旧是压不住疼痛,服用了九还丹。
发于情,止于礼,硬是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即使对你有意,我也不能表露半点,只因我最多只有三月可活,再来拖累于你,何必?何必!
可是压抑得越久,越久,心痛的感觉就越明显,越深刻。
当看到被师伯带回来的你时,我方才明悟,感情这东西,终是由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