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砌墙。”
“砌墙?行,去工地上吧。一天一块大洋,管两顿饭。好好干,干好了,我给你个班长当当。”
“谢刘团长。”
长安去了工地。工地在城东,修碉堡。保安团的兵监督,老百姓干活。挖地基,搬砖,和灰,砌墙。长安从小跟着四叔学手艺,活干得好,又快又结实。工头喜欢他,让他当了小工头,管十几个人。
一天一块大洋,他舍不得花,攒着。干了十天,攒了十块大洋。他去买了五十斤苞米,二十斤白面,托人捎回店子上。
粮食捎回去那天,秀英哭了。长安娘也哭了。孩子们有了吃的,笑得像花。
泽喜看着那些粮食,心里五味杂陈。他王泽喜,保乡队队长,打了四年日本人,没让家里人吃上一顿饱饭。长安去给国民党干了十天活,就让家里人吃上了白面。
这世道,真他娘的操蛋。
三月,日本人又来了。
这次不是扫荡,是征粮。说是“皇军征粮,天经地义”。店子上刚收的春粮,要征走一半。
乡亲们不干,拦着粮车。日本人开枪,打死了两个人。
泽喜带着保乡队赶去时,日本人已经装好粮车,准备走了。他站在路中间,拦着。
“太君,”他脸上带笑,可手按在腰里的枪上,“这粮食,是乡亲们的命。您征走了,这个春天,得饿死人。”
带队的日本军官,是个少尉,会说中国话:“八嘎!皇军征粮,是大东亚共荣的需要!你的,让开!”
“太君,行行好,少征点……”
“让开!”
日本兵端起枪。保乡队的人也端起枪。眼看要流血,泽喜咬了咬牙,挥手。
“让开。”
保乡队让开一条路。日本人的粮车,大摇大摆地走了。
乡亲们看着泽喜,眼神里有怨,有恨。那眼神,像刀子,剜在泽喜心上。
“四哥,”陈小狗声音发颤,“咱们……”
“回去。”泽喜转身,走了。
步子很沉,像灌了铅。
夜里,泽喜一个人坐在院里,看着天。
天上有星星,一颗一颗,亮得晃眼。像那些死在日本人手里的乡亲的眼睛,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打?为什么让日本人把粮食抢走?
他没法回答。因为他打不过。三十几个人,二十八条枪,怎么跟日本人打?打,是送死。不打,是等死。
横竖都是死。
“四叔。”
泽喜回头,是长安。他从县城回来了,背着个布袋子。
“长安?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日本人来征粮,打死人了,就回来了。”长安把布袋子放下,“四叔,这是我挣的钱,买了点粮食,您分给乡亲们。”
泽喜看着那个布袋子,鼓鼓囊囊的,装的应该是苞米,或者红薯。
“长安,”他说,“你在保安团,干得怎么样?”
“还行。刘团长让我当了个班长,管二十个人。”长安说,“就是……就是他们老让我干坏事。”
“什么坏事?”
“去老百姓家里收税,抓壮丁,还……还打人。”长安低下头,“我不干,刘团长就骂我,说我不识抬举。可我……我下不去手。那些老百姓,跟咱们一样,都是种地的,都是老实人。”
泽喜看着他,看了很久。这个侄子,憨,可心善。心善的人,在乱世里,是活不长的。
“长安,”他说,“你回来吧,别在保安团干了。”
“可家里……”
“家里有我。”泽喜说,“我王泽喜,就是去偷,去抢,也要让家里人,让乡亲们,吃上饭。”
“四叔……”
“回来。”泽喜很坚决,“明天就去辞了。”
“是。”
第二天,长安去保安团辞工。
刘德贵听说他要走,笑了:“王长安,你当我这儿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刘团长,我家里有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我爹病了,要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