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问:
“那些虫子,都是寻常货色?”
姜亮怔了一瞬,神情微讶,随即摇头。
“孩儿忝为报应司都司,手上管的是人祸,非天灾。此事自有庙中几位同僚操持,孩儿只是听闻一耳,并未亲见。”
说到此处,他瞧见父亲神色愈发凝重,便试探着问道:
“爹爹……可是觉出什么不妥?”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场蝗灾。
虽大,虽异,终究是凡间的苦。
可父亲那双眸子,却像在看着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堂中一时死寂。
只余父子二人的呼吸,若有若无,像是隔着一层风。
良久,姜义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幽深,一字一顿地道:
“你可曾想过,此番并非是地龙翻身,放出了蝗灾。”
“而是这些年……那地底的动静,本就是蝗虫在里头闹腾出来的?”
话一出口,堂中似有一线寒意无声滑过。
姜亮怔了怔,思绪一滞,继而整个人僵在原地。
以他地祇之身,自是知晓这几年地动的波及范围何其之广。
从南疆的烟瘴之地,到北境的霜雪关隘,几乎将整个南瞻部洲都囊括了进去。
往日只当是地脉不稳,天道失常。
可若将此因果倒置……
若真如父亲所言,所谓地龙翻身,并非天灾,而是那些潜伏地底的蝗虫,一次次挣扎着冲破地壳……
那地底下,又该是何等样规模的蝗虫?
此念才起,便有寒意从神魂深处直透天灵。
他只觉浑身发冷,连那道虚影都似被风吹得颤了一颤。
眼前的姜义,却依旧神色如常,眉宇间不见波澜,只沉着似水。
他待儿子的心绪平复,方又缓缓道:
“所以,为父才让你去探。”
“若那裂口中爬出的,尽是凡虫,虽多成灾,终究不过一劫,可防、可避。”
他顿了顿。
院中一阵风掠过,桃叶簌簌作响,声里竟带出几分冷意。
“但若……”
“其中有领头之蝗,甚至……”
“已成气候,有了灵识与修为的妖蝗……”
他抬眼,语声微低,像从极远处传来:
“那,便不是一方之灾,而是天下苍生的大劫了。”
这话一出,姜义的神色,也不大好看。
虽口称让儿子去探,可心底已有几分不祥的影子在晃。
这些年地动频仍,山河皆应,来得既广且急,实不像凡虫能搅出来的动静。
原本还想着,不过是一场寻常蝗灾。
以如今这点家底,早早屯粮、饲鸡、闭门自守,也算立得住脚。
可若那虫群之中,混进了得道的妖孽……
那就不是“蝗灾”二字能概之了。
姜亮静立一旁,神魂之形在月光下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