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的目光,最终还是集中到了颖川荀氏的荀諶和汝南袁氏的袁胤身上!这两根主心骨的態度,决定一切。
荀諶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震惊和深重的忌惮,他猛地一拍扶手,低喝道:“胡闹!王使君此言甚谬!简直是祸乱之源!”
袁胤也紧隨其后,面色铁青地斥责:“此乃谋逆!是自掘坟墓!我袁氏四世三公,忠义传家,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诸位切莫被危言所惑!今日之议到此为止,各家安分守己,竭力筹措那半数赋税才是正理!
明日此时,我们再议摊派细则!都散了吧!”
这番厉声斥责,义正辞严,宛若惊雷,將刚刚被王允点燃的邪火强行摁了下去。
不少热血上涌的家主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若寒蝉。
王允被两人当眾呵斥,脸上並无明显怒色,反而低头啜了一口已然冰冷的茶水,唇角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瞬间隱去。
眾家主见荀、袁两位执牛耳者如此坚决反对,纷纷偃旗息鼓,无奈嘆气,只得起身,带著满心的不甘和忧虑三三两两地离开。
王允也混杂在人群中,与其他几位家主低语著离去,背影消失在门外渐浓的暮色中。
然而,当最后一位家主走出厚重的堡门,消失在颖川初冬苍茫的暮色里,议政堂內只剩下荀氏几位核心族老和袁氏几名贴身心腹时,那扇沉重的大门便被府中忠僕悄无声息地紧紧关上,隔绝了內外。
摇曳的烛光下,荀諶与袁胤方才那副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面具瞬间卸下。
两人对视一眼,烛光在他们深沉的瞳孔中跳动,映照出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其冷静、近乎冷酷的权衡与决断。
荀諶对看侍立一旁的族老,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看不容置疑的森然:
“传令,以“年节搞赏部曲”的名义,密调“破云卫”一万...三更前,分批潜入颖水北面的那座秘库待命,甲不离身。
令私兵统领荀安,点齐精健儿郎一万,备足三日乾粮箭矢,明日午时前,
以『清剿残余流寇』之名出坞堡西北门...驻扎鹰嘴崖待命,无令不得妄动!”
他指尖在案几上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跡:“记住,口风要紧,若有半点泄露,
族规从事!”
“喏!”族老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身影迅速没入阴影。
袁胤那边也不湟多让,对著自己的心腹幕僚沉声吩咐:“以老夫的名义,传令家族:『虎豹骑』五千、『磐石重步』一万,即刻整装,昼伏夜出,秘密行军,屯於譙县外北坡野狐洞,同样待命!
再令公路那边从洛阳带回来的那个死士营头目..
就说有笔大买卖要做,让他召集信得过的好手待命。
另外,调郡外本家坞堡的三千精锐庄丁,星夜兼程往西陵渡口集结,同样打著剿匪旗號!”
他眼中闪烁著狠辣的光芒:“告诉底下人,今晚的议.:.还有我们刚才的態度,半个字都不许外传!违者...诛族!”
“属下明白!”幕僚低声应诺,退入黑暗的角落。
烛火跳跃著,將荀諶和袁胤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冰冷厚重的石壁上,宛如择人而噬的巨兽。
议政堂外,风声鸣咽,堡內看似恢復了寧静,但黑暗中涌动的杀气,已然凝结。
他们並非反对王允的毒计,恰恰相反,他们早已心动。
他们强留所有家主一日、当眾反对,只为一样东西一一保密。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在场的百来位士族家主,谁知道有没有暗通山海领的存在。
这件事要做,但是只能找能够信任的家族联手,万一走漏风声,山海领反应过来,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可没人会小瞧那位异人出身的“討逆將军”,他们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出全力。
当夜,颖川荀氏和汝南袁氏的坞堡內外,借著夜色的掩护,暗流无声涌动。
精锐的私兵、神秘的死土,按照各自家主的密令,如同最精准的机括,开始隱秘地调集、部署。
只待时机一到,这股东风使会化作最致命的毒火,扑向那灯火通明的譙县山海大营。
豫州的冬夜,在表面的万籟俱寂之下,正酝酿著一场试图以铁血改写乾坤的惊天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