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州牧制度確立,等於给了他名分上的支撑点。
他更可理直气壮地赖在刺史府,以『中枢命官”之身立於我等与朝廷之间,寸步不让。
他如今,是插在幽州的一枚钉子,更是朝廷悬在我们头顶的『道德利剑”。”
田畴提到的“刺史府”意指幽州中心蓟城,並非幽西阳信。
郭嘉斜倚在靠背上,指节习惯性地敲击著案几边缘,带著几分冷峭的洞悉:
“何止是钉子?这是一具活生生的『政治祭品”!
刘虞此人,刚直迁腐,抱定尽忠死节之志。
朝廷將他放在这个位置,用意再明显不过:若我们真如传闻所虑,稍有跋扈之举,甚至只是强行驱逐或『处理”他,立时便坐实了『藐视朝廷”、『欺凌宗室”的罪名!
这正是那帮洛阳公卿最拿手的好戏,借刀杀人,借户还魂。偏偏我们眼下,投鼠忌器!
杀不得,逼不得,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在蓟城,如同骨之蛆般牵扯我们整合幽州的手脚!”
他冷笑一声:“朝廷这招,端的是阴损!州牧制度针对大义名分,困住一个刘虞,则封死了我们在幽州的行动空间。”
黄忠抚摸著须髯,虎目中精光闪动:“如此说来,朝廷这是將我等视作眼中钉了?”
“岂止是眼中钉!怕是如芒在背,欲拔之而后快的肉中刺!”蒋钦接口,这位老成持重的將领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若非张角巨贼尚在冀州猖狂,朝廷腾不出手,恐怕...刀兵已至!”
厅內一时陷入沉寂,只闻炭火啪作响。
冰天雪地中的阳信城,仿佛被这无形的政治寒流冻僵。
“当务之急,是破局!”程昱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陆鸣,“主公!朝廷风向已变。我等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需寻盟友,以图匡正朝廷对我等的视听,爭取那州牧之名虽非必要,但能获得朝廷明旨认可的、名实相符的封疆之权!唯有如此,才能抵消这州牧之制带来的压力,化解刘虞这道『紧箍咒”!”
郭嘉坐直身体,眼中的冷冽光芒如同冬夜星辰:“盟友?无非两条路:十常侍,或者大將军何进。二者皆是虎狼之辈,区別只在『饮”还是『割肉”。”
他迅速剖析道:
“十常侍路径:现成的跳板就在眼前一一董卓!
他的使者李儒已现身譙县,正携其『討逆大元帅”之令向我们拋出结盟之意。
李儒此人,乃董卓心腹兼女婿,据闻在洛阳深谱宦官门路。此路之『利”,在於速度效率!
若通过董卓搭上张让等权阉,凭其在宫中对陛下的影响力,或可迅速为我山海领爭取到一份『合法”认可,无论是幽州刺史、持节都督,甚至更进一步的名义。
十常侍贪婪,所求无非財货或攻计政敌的把柄,短期內交易代价明確。然而『弊”甚巨!
一旦掛上『阉党爪牙』之名,便是彻底將自己置於天下士族、清流、乃至诸多汉室忠臣的对立面!
正如程公所言,恶名昭彰!士大夫之攻计,必將如狂涛般涌来,山海领声名扫地,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彻底崩塌!
即便此刻已同豫州士族结仇,但若主动投阉,便是自绝於整个士大夫阶层,未来的路將更加狭窄险峻!”
“大將军何进路径:作为外戚之首,名义上的最高武官,若能得其庇护,则名正言顺得多。
然而此路几乎不通!
首先,何进身边盘踞著汝南袁氏、豫州故旧,其核心谋士圈子多倾向士族,
大將军府门墙高耸,我等无有近路可走。
其次,眾所周知何进所谋甚大,自从官拜大將军之后就一直笼络门阀士族,操纵朝堂。
如今正逢黄巾之乱,何进借黄幣之乱扶植自己人四处募兵,夺取各地要害关卡。
我等骤然投靠,未必能获得他的重视与信任,更可能在激烈的派系倾轧中被牺牲掉。
再次,我山海领在豫州击败的士族联军,未必没人与何进有所牵连,旧仇未解,新路难通!
此路看似堂皇,实则荆棘密布,风险难测且见效慢!”
郭嘉条分缕析,將两条路赤裸裸地摊开在眾人面前:
“两相比较,十常侍之路虽险,然路径清晰可控,见效最快;何进之路,看似稍『正”,实则艰难渺茫,代价不可预知。
吾意...与其求虚名而蹈深渊,不若先取实利以应燃眉之急!
眼下幽州冰封百废待兴,强敌环伺,时间最是宝贵。实利为先,方能力保幽西不失!”
他的目光投向陆鸣,意思已不言而喻一一走董卓-十常侍路线!
陆鸣紧闭双眼,手指反覆按压著眉心,脑海里飞速权衡著两世的记忆、眼前的困局与长远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