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中军,打破了那诡异的寂静。
“收兵!后撤五里扎营!加固壁垒!谨守营盘!”
命令简洁、果断,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没有解释,没有愤怒,只有最实际的应对。
顏良、文丑猛地回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与不甘。
他们手中兵刃正渴饮敌血,眼看破城在即,此刻撤兵?
但看到袁绍那深不见底、仿佛蕴藏著风暴的目光时,这两位万人敌的猛將,竟硬生生將到嘴边的抗命咽了回去。
“喏!”两人瓮声应道,声音沉闷如雷,带著压抑的怒火与不解。
庞大的袁氏军阵如同退潮的海水,开始缓缓后撤。
沉重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声取代了喊杀,盾牌手在前,矛兵在后,弓弩手居间掩护,虽然后撤,阵型却丝毫不乱,展现出袁氏私兵的强悍素质。
袁绍本人则不再停留。
他猛地一勒韁绳,调转马头,对著身边最亲信的谋士许攸和护卫统领低喝一声:“走!去界桥!”
语气急促,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紧迫。
数名亲卫精骑立刻簇拥著他,脱离了正在撤退的大军主力,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紧隨著公孙度兄弟消失的方向,捲起一溜烟尘,直奔西南方的界桥而去!
那决然的姿態,仿佛曲周城下唾手可得的战功,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弃子。
整个曲周战场,隨著辽东军的撤离和袁绍的退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巨兽,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剩下残破的城墙、堆积如山的尸骸、泪泪流淌的血河,以及风中瀰漫的、
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和未解的谜团。
一日之后·清河郡·山海后勤大营·风暴將至清河郡的临时码头,依旧是一片喧囂的蚁巢景象。
堆积如山的物资被民夫们喊著號子艰难地挪动,算盘珠子的脆响连成一片,空气里充斥著桐油、铁锈和汗水的味道。
然而,这表面的繁忙之下,却笼罩著一层无形的压抑—何进心腹于禁的人马,如同贪婪的禿,依旧在不间断地盘剥、拦截著本该运往东路的物资。
帅帐內,陆鸣负手立於巨幅地图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巨鹿城的位置。
他墨色大氅的下摆沾染了些许泥泞,脸色平静,但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却翻涌著外人难以察觉的冰冷风暴。
沮授在一旁低声匯报著被截留物资的明细,每一笔都如同在帐薄上刻下耻辱的印记。
突然,帐帘被粗暴地掀开!
一股混杂著尘土与铁锈味的冷风灌入,吹得帐內烛火一阵摇曳。
一名身披何进西路军絳红號衣、背插“大將军急使”三角令旗的骑士,带著一身风尘与毫不掩饰的倨傲,昂首阔步闯入!
他看也不看沮授,目光直接锁定地图前的陆鸣,声音洪亮刺耳,带著一股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征北大將军何进钧令:山海侯陆鸣,即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隨我前往界桥大营!大將军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不容延误!”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带著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帐內的空气瞬间凝固。沮授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帐外忙碌的喧囂似乎也被这突兀的命令斩断了一瞬。
陆鸣缓缓转过身。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带著千钧重负。
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名信使身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瞭然於胸的冰冷。
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仿佛在摩挲一枚不存在的冰冷令牌。
“界桥?何大將军相召?”陆鸣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討论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知道了。回復大將军,陆某稍作安排,即刻动身。”
那信使似乎没料到陆鸣如此乾脆,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倨傲,微一抱拳:“侯爷明理!请速速准备,卑职在外等候!”说完,转身大步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