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靠在皮椅上,身后是一幅猛虎水墨,黑溜溜的眼睛让人一阵恍惚。杨炘斜倚在沙发上,拨弄着桌上的一只金钱龟。
“以后你就跟着老朱,他说你听着,好好学。”杨恒朝朱千丰抬了抬下巴道。
“这一两个星期我得练球。”杨炘摸摸脑袋,笑道:“最后一场比赛了,您总得让我好好打完吧。”
朱千丰冲杨恒笑笑,揶揄道:“还是个孩子啊...球比生意重要!”
“那不一样。”杨炘瞥了眼朱千丰,也没多作解释。
朱千丰是恒业的老员工。这公司开了多久,朱千丰就跟了杨恒多久。开始他就是一房产销售,好在嘴皮子利索,勤快又会盯人。想买房的人一句房型不好,人就能掏出一册子房型图让人选。见天的打电话,在外面泡着。在他跟前,休息和工作是一个概念。没几年,杨恒就把他提到了市场经理的位置。说闲话的人挺多,觉得这人除了心思活之外没什么素质,也就能干干笼络客户的活儿了。可杨恒清楚,跑客户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精。
“老朱啊,别把他当孩子。”杨恒说道:“见了面就说是你助理,跟着在边儿看看,学学。”
“那我哪儿敢啊。”朱千丰笑道:“这小少爷一生气,倒霉得可是管家啊。”
杨炘把金钱龟凑到自己面前,晃荡着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他就烦朱千丰话里有话的模样,以为自己多聪明呢。
杨恒看向朱千丰道:“你忙去吧。”
直到朱千丰出了办公室的门,杨炘都没扭头看他一眼。
“怎么了。”杨恒问道。
“没怎么,就是不喜欢这个人,有话不好好说。”
杨恒笑了一声,喝了口茶。从小杨炘就和老朱不对头。杨炘像他妈,喜欢直来直去的,有时候宁愿去撞那南墙也不肯绕路子。年轻人,没吃过生活的苦头,爱耍性子。杨恒靠在椅背上,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长得倒是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挺像。
杨恒看了一圈儿办公室,说道:“以后这公司就是你的。”喜不喜欢都得管。
杨炘放下乌龟,走到对面的落地窗边。他看着楼下来往的车和人,说道:“爸,要是哪天我找到自己想干的事儿了...”
杨恒盯着杨炘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能摸到对方的心思似的,他忽然笑道:“那姓戎的设计师对你影响挺大。”
杨炘愣道:“…什么意思?”
杨恒只是笑笑,这儿子长大了,自然由不得爹娘了。
除了篮球,杨恒没见自己的儿子对什么事特别上心过。十几岁的时候吵过一阵,说是要当篮球员,他妈软磨硬泡了一年才让他打消了念头。那之后就是这个戎异。上回杨炘回来解释,说两人是朋友介绍的,纯粹是自己喜欢人的设计才那么积极。这事儿杨恒始终觉得哪儿有点莫名其妙,杨炘上心过头了。
俩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各想各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
平地机已经在工地上来回开了两遍。两天前的绿草地这会儿像掉光了毛,露出黄褐色的底。
“等平完地,就可以按这图开始划地基了。”王启对站在边上的戎异说道。
“嗯。”戎异看着被刮得越来越平整的场地,问道:“图没问题了吧。”
“就管路那个,其他没问题。”王启抖了抖手上的那叠纸,“那不是你画的吧。”
“学庆画的,公司里的结构图都得给他看过。时间太紧了,他顺手就帮了。”戎异笑了笑,问道:“是比我的那几张清楚。”
王启扫了眼手上的图纸,笑道:“这一看就是专业的。”
前天晚上和丁安荣通完电话,戎异就打给王启了。问题是不大,可牵涉到底层结构。那也是学庆给画的。好在这几天除了盯场地也没事,涂学庆刚听戎异说完就把这事儿揽下了,完了第二天早上人就改好传他了。
“你今天不用来,平个地基能出什么错。”王启边望着机器边说道。
戎异笑笑,没回应。王启以为自己盯着他,不放心他技术呢吧。这么想着,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一下。
又是一张照片。杨炘的脸占了半个屏幕,绍元站在后面,俩人看着都挺高兴的模样。还有几个人远远地站在篮球架底下,有的压腿,有的伸胳膊。
“还在练?”戎异拨通了电话,往围墙那儿走了几步。
“刚从公司回来,热身呢。”杨炘回道。
“那你继续吧,我挂了。”
“再聊两句呗。”杨炘笑道:“你在哪儿呢,那么吵?”
“轰轰轰的是么。”戎异学着平地机的声音喊了几声,继续道:“在工地,今天刮完地,明天就正式开工了。”
“…高兴么。”
戎异愣了愣,低头笑了一声,没回。他觉得能问出这话的杨炘真挺可爱的。